“别看了,人早走没影了,还舍不得呢?”
一个鄙夷的声音传来。
何凭星回头,对上一张大饼脸。
相看两厌。
“灶鸡子,你不去送送你的姜女神?”何凭星问。
“她刚才坐一辆比亚迪走了。”赵睿逸远眺马路尽头。
“比亚迪?”何凭星疑惑。
赵睿逸白他一眼,绘声绘色地描述起那辆比亚迪。
黑色的车漆,亮得能反光。
车标是一个大写的字母B,带着一对银色的翅膀。
用B开头的车,不是奔驰宝马,自然是比亚迪。
“车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落下车窗,冲我笑了一下,那含情脉脉的眼波,满满都是对我的爱。”赵睿逸笑容荡漾。
何凭星皱眉:“确定是对你,不是对其他人?”
赵睿逸冷哼一声:“你小子就是嫉妒我,能俘获校花的芳心。”
每年春节,赵睿逸都会跟父母去乡下。
两人决定去吃个麻辣烫,算是告别的仪式。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
路边摊上,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端来,铺满辣椒面和花椒面,再倒上一点灵魂香醋。
闻着就口水首流。
何凭星用筷子捅着一个牛丸,小心翼翼咬一口,滚烫的汁水溅得老远。
“哎烫烫烫……”
赵睿逸看他这副吃相,越发鄙视。
明明就是个傻缺,那些年少无知的小女生,偏偏把他当校草。
老子虽然脸圆一点,皮肤黑一点,身材胖一点。
但老子有一颗金子般闪闪发光的真心。
这时,街边的五元理发店,切了一首粤语歌。
陈奕迅的《最佳损友》。
朋友,我当你一秒朋友。
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
奇怪,过去再不堪回首。
怀缅,时时其实还有。
……
何凭星咬着土豆片,听着歌词,下定决心般抬头:“灶鸡子,你是煞笔吗?”
赵睿逸立刻还嘴:“你特么才是煞笔!”
“我那么明显的假话,你怎么偏偏深信不疑?你脑子是不是少根筋?”何凭星加重语气。
“什么假话?”赵睿逸话一出口,又立刻阻止:“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何凭星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我说姜苏妍喜欢你,纯属把你当傻子忽悠。”
“人家什么家庭,什么身份,能看上你?”
“你给我清醒一点,别越陷越深。”
自打那次去爬影宿山,何凭星就心里别扭。
后来的一二·九,越发看不懂赵睿逸的言行。
但凡长了一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姜苏妍对他没有半点感觉。
你小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赵睿逸一口藕片咬了一半,含在嘴里,忘记了咀嚼。
他低着头,握筷子的右手,微微地颤动。
朋友,你试过将我营救。
朋友,你试过把我批斗。
无法,再与你交心联手。
毕竟,难得有过最佳损友。
……
何凭星语气软下来:“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会那么认真。”
“你真当我是煞笔吗?”赵睿逸一口将藕片吐在地上。
“什么?”何凭星错愕。
“你真当我不认识宾利?真当我家里没有镜子?真当我不知道自己是只癞蛤蟆?”
赵睿逸右手用力,将一次性筷子生生掰断。
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眼神变得陌生。
语气格外沉重。
“星仔,咱们认识一年多了,你摸着良心说,我有没有拿你当兄弟?”
“灶鸡子,我就是拿你当兄弟,才不想看你这样。”
相识以来,他们第一次进行如此严肃的对话。
赵睿逸的仗义,何凭星一首铭记于心。
虽然两人经常相互恶作剧,但真遇上事,都是并肩作战,从来不会退缩。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
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保守至到永久。
别人如何明白透?
……
“星仔,我知道自己有多平庸,不像你长那么帅,有一大票女生暗恋你,你可以很轻松追到喜欢的人,你能明白我们这种人的心态吗?”赵睿逸双眼渐渐泛红。
“不是的,我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我们是一样的人。”何凭星认真地辩驳。
“我当然知道,姜苏妍不可能喜欢我,但那又怎样呢?”
“有个人在心里惦记着,总比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强吧?”
“假如小蜻蜓不喜欢你,你能控制自己的心,马上不喜欢她了吗?”
面对赵睿逸的连环追问,何凭星无言以对。
设身处地这个词,很难有人真正做到。
原来,赵睿逸比自己想象的聪明一百倍。
人生,难得糊涂。
“星仔,虽然你骗了我,但我从来不怪你。”
“我反而很感谢你,给我编织了一个梦,一个校花暗恋我的美梦。”
“痴心妄想也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罢,这就是我十七岁的青春。”
“趁着单纯的年纪,不顾一切地喜欢一个人,管他什么结果,都是一辈子的珍贵记忆。”
“无怨无悔!”
……
《最佳损友》的旋律越来越激昂。
歌词也峰回路转,讲起了两个至交好友,走向陌路的经过,令人惆怅唏嘘。
何凭星盯着赵睿逸赤红的双眼,渐渐释然。
他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赵睿逸对姜苏妍的暗恋,有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果敢决绝。
我喜欢她,关她什么事?
如果我计较得失,衡量利弊,能把自己的感情收放自如,那还是真正的喜欢吗?
真正喜欢就是一往无前,不留后路。
能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这本身也是一种幸福。
多年后回首青春,至少肆意挥洒过,才不会觉得空无一物。
“灶鸡子,是我多虑了,来,接着吃。”何凭星拿了一双新的筷子递过去。
“不吃,除非你喊我一声爸爸。”赵睿逸语气陡然一转。
“你小子蹬鼻子上脸?爱吃不吃。”何凭星将筷子一扔。
“你小子这么硬气,麻辣烫吃得这么香,一会儿有钱结账吗?”赵睿逸挑眉。
何凭星心里咯噔一声。
他所有的钱,全拿去给萧青婷买小灵通和充话费。
这两个星期,穷得跟叫花子没两样。
“灶鸡子,你这是趁人之危,道德水平极其败坏。”何凭星咬牙切齿。
“你上次给我买篮球服,吃了我的回扣,还骗我管你叫义父,这笔账怎么算?”赵睿逸一首都只是假装糊涂罢了。
“公若不弃,某愿拜为义父。”
何凭星选择妥协,大丈夫能屈能伸。
等熬过这一阵,羽翼以后,再说另一句台词。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