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最好的归宿
周晓良下午第一节有课，早早来到办公室。
先趴在桌上打了个盹，看到马上要上课，起身打算去接杯水。
忽然，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
窗户玻璃，哗啦啦地响。
天花板上白色的墙皮，簌簌往下坠落。
电灯发生短路，闪烁几下后熄灭，落下一串火花。
他年过半百，人生阅历丰富，立刻意识到发生了地震。
出于本能，将水杯一扔，冲出办公室。
左手边是楼梯，下去就能保命。
右手边的教室，却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
学生们才十几岁，从没经历过地震。
以前学习关于地震求生的知识，许多人也只是走个过场，并未放在心上。
有人刚从午睡中醒来，一脸懵逼地跟着教室摇晃，以为还身处梦中。
周晓良毅然放弃下楼，冲进右手边的教室高喊：“地震了快跑，一个一个走，千万不要发生踩踏。”
有了老师维持秩序，学生们这才反应过来，靠近门口的率先冲出去。
震感越来越强烈，几乎站立不住。
头顶上，隐隐传来雷声般的轰鸣。
教室的门框在巨力撕扯下，发生了变形。
周晓良的脚底，升起一股彻骨寒意。
他当年经历过唐山大地震，大半个国家都震感明显。
这一次的程度，远远超过那一次，震中应该就在附近。
凭首觉判断，躲在桌子下面不行。
学生们恐惧的尖叫，不绝于耳。
他冲上去用手撑着门框，尽力收起肚子大喊：“快点跑呀，能走一个是一个，中间的从窗户跳出去。”
眼前全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他们还那么年轻。
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
哗啦一声，门框上的玻璃被震碎，划破周晓良的脸颊。
汩汩的鲜血涌出来，染红了半边衣襟。
走廊上有人大喊：“周老师，别撑着了，快跑呀！”
周晓良岿然不动：“教室里还有学生，我怎么能先跑？”
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流淌。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似乎己经看到自己的结局。
人在去世之前，会像走马灯一般，回忆自己的一生。
二十多年前，周晓良刚从师范毕业，意气风发，志存高远，
分配到南河中学任教，这里只有几间破瓦房，不到一百名学生。
那个年代条件虽然艰苦，但学生们都发奋上进，珍惜学习机会。
他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亦师亦友，相处格外融洽。
当他带出第一届学生，看到他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激动得潸然泪下。
他无比确信，这就是自己的人生意义。
三尺讲台，两袖清风，桃李满天下。
第一次当班主任，第一次被评为优秀教师，第一次带学生拿奥赛金牌，都历历在目。
他的荣誉在这里，污点也在这里。
周云超犯下的罪，是他一生难以愈合的伤痛。
培养了无数栋梁之材，唯独教不好自己的儿子。
是非功过，也许都会随眼前的一切灰飞烟灭。
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自己最好的归宿，就是埋葬在这里。
周晓良感觉到头顶的轰鸣越来越大，门框己经撑不住了，或许因失血过多，大脑开始缺氧，身体不住战栗。
高度紧张下，发生了耳鸣，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鼻子嗅到的，是自己血液的腥味。
突然，他不害怕了，心率渐渐缓慢，反倒想最后幽默一把，喃喃自语。
“这一次，真的是吹灯拔蜡踹锅台——彻底完了。”
如果以后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会叫我一声好老师吗？
伴随一声巨响，万物归于寂灭。
……
大地开始颤抖时，李东旭正在会议室跟同事开会。
警察的反应比普通人快得多，加上训练有素，迅速撤离到操场空地。
忽然，李东旭猛然想起什么，又向楼里飞奔回去。
“李哥，你去哪儿啊？”一位同事高喊。
“强娃子还关在审讯室，我得去救他。”李东旭一边奔跑一边掏钥匙。
冲进走廊，地面晃得太厉害，他重重一跤摔下去，磕破了膝盖，渗出大片鲜血。
来不及呼痛，又撑着墙壁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尽头跑去。
空气里满是灰尘，呛得人呼吸困难。
徐志强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李东旭的身影，大喊道：“李叔，你快跑，别管我了。”
李东旭固执地前进：“别废话，我能救你妹妹，也能救你。”
徐志强拍着门吼道：“我是个垃圾败类，不值得你冒生命危险。”
李东旭透过玻璃望着他：“强娃子，今天出去了，答应我以后做个好人，行不行？”
由于地面震动得太厉害，他手里的钥匙，几次都对不准锁孔。
头顶的天花板，随时有塌下来的风险。
徐志强拼命摇头：“你充什么英雄？你快走呀！”
李东旭置若罔闻。
走？开什么玩笑？
我入警队的第一天，是宣过誓的。
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强娃子，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
“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毁了自己的人生。”
“你想想小叶子，她要是知道你为她这样，真的会开心吗？”
……
李东旭不光要救他的生命，还要救他的灵魂。
说话间，终于打开了门。
一把抓住徐志强的胳膊，将他用力拽出来。
恰在此刻，天花板塌下来一大块，几乎是擦着徐志强的后背坠落。
徐志强吓了一身冷汗。
只差一秒，他就得葬身于此。
“李叔，快跑！”徐志强高喊。
他发自求生本能，冲出去十几米远，却发现李东旭没有跟来。
不断落下的水泥灰，阻挡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强娃子，你先走，记住我的话，以后要改过自新。”李东旭的声音从烟尘里传来。
他刚才摔伤了膝盖，靠着意志去开门。
现在钻心地疼，只能拖着腿，己经跑不动了。
“李叔，我回来背你。”徐志强转身要回去。
一块巨大的水泥板轰然坠落，激起浓重的烟尘。
走廊的一半，顷刻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不，李叔！”徐志强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他的眼泪奔涌而出，心如刀割般剧痛。
我只是个为人不齿的小偷，过街老鼠一样的败类，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救我？
对面一栋大楼，在大地的震颤中左摇右摆。
楼顶的一句标语，却屹立不倒。
人民警察为人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