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阴阳界河泛起磷火,施青囊的竹筏在雾中自行调转方向。船头灯笼忽明忽暗,映出水面下密密麻麻的青铜棺椁——每口棺材都半敞着,棺内伸出泡胀的手,指尖缠绕着《黄帝外经》的残页。
"莫看水。"撑船的老妪突然开口,她的蓑衣下钻出星晷木根须,"上月村里捞起具水晶棺,第二日更夫就得了'双面疫'……"
话音未落,河心漩涡炸开。一具青面獠牙的浮尸跃出水面,腐烂的掌心攥着半块龟甲——正是药人塔底女娲石像缺失的那片!施青囊的补天石碎屑骤然发烫,浮尸的胸腔突然裂开,钻出千百条金丝虫,虫身拼成西个血字:
【亥时开棺】
阴阳村祠堂内,七口黑漆棺材呈北斗状排列。白日慈眉善目的村长,此刻正用伏羲骨针挑开棺中人的天灵盖。银针沾了尸油,在月光下划出河图纹路,竟将死者的疫魂抽成丝缕!
"这是'借阴补阳'之术……"暗处的蒙面女子攥紧施青囊的衣袖,"他们白日救人积德,入夜便用功德续疫鬼的命!"
她扯下面纱,赫然是药人塔消散的少女!只是此刻她右眼晶体爬满裂纹,脖颈被星晷木根须勒出血痕:"女娲的阴阳杵在祠堂井底,但取杵需破'七星尸阵'……"
祠堂梁柱突然震颤,七口棺材同时立起。村长转过身,面皮如蛇蜕般剥落,露出底下烛龙鳞片拼凑的鬼面:"银夜大人,等你多时了!"
施青囊甩出伏羲骨针,针尖引动雷光劈向尸阵。岂料雷火触及棺椁的刹那,七星方位突然倒转,雷光竟被导入地下!井口喷出混着血珊瑚的浊流,水中浮起块龟甲残片:
【破阵需断贪狼,贪狼即人心】
蒙面少女突然冲向首棺,星晷木根须如利刃刺入心口:"我就是贪狼!"她的金血溅在棺盖上,北斗阵眼轰然炸裂。井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阴阳杵破水而出——
杵身刻满《连山易》卦象,杵尖却沾着干涸的烛龙血。
祠堂地砖塌陷,露出井底秘境。女娲的人面蛇身石像盘踞在青铜巨树上,蛇尾卷着口水晶棺。棺中少女与杨贵妃容貌无二,心口插着施青囊前世用过的天衍针!
"三千年前,银夜用这针将女丑的善魂封入轮回……"村长的鬼面鳞片簌簌剥落,"如今你竟要亲手毁了她!"
阴阳杵突然自行飞向水晶棺。杵尖刺入棺盖的瞬间,整个秘境开始崩塌。女娲石像的双目淌下血泪,泪珠落地凝成补天石碎屑,碎屑中浮现银夜的手书:
【清明雨落昆仑墟,七杀花开混沌苏】
蒙面少女的身体逐渐透明,星晷木根须缠上施青囊的手腕:"带着我的血……去昆仑……"
昆仑墟断龙崖下,第八口青铜棺椁渗出粘稠黑雾。施青囊腕间星晷木根须突然绷首,如罗盘指针般指向棺盖上浮现的《连山易》卦象——“地火明夷,七日来复”。
蒙面女子消散前渗入他掌心的金血,此刻在雾中凝成彼岸花形状。花蕊间浮现冥府鬼差的虚影,牛头马面锁链缠绕的,竟是敖青被混沌侵蚀的龙魂!
"寅时三刻,黄泉开门。"鬼差的声音似铁器刮擦,"若要救这泥鳅,拿银夜的轮回骨来换。"
崖壁突然裂开缝隙,露出条青铜栈道。栈道两侧浮雕着《山海经》未载的异兽——人面蝠翼的"渡阴使",正将疫鬼魂魄押送往一口沸腾的巨鼎。
栈道尽头是座九层青铜塔,每层檐角悬挂的铜铃皆刻着五行卦象。首层塔门浮雕震卦,门缝渗出混着星晷木粉的瘴气。
"坎水位的铃铛缺了。"随行的陈玄礼突然拔剑指向东北角,"需金命者补位!"
施青囊抛出伏羲骨针,针尖引动巽风位铜铃。僮人向导以土遁术填补坤地位,蒙面女子残留的金血点亮离火位。当最后一道兑泽位的青铜铃被瘴气腐蚀时,塔顶突然降下道身影——
竟是阿依莎的白骨舟!她黑袍下的冥火凝成癸水符,生生抵住溃散的兑泽阵眼:"别忘了,冥府最擅以毒攻毒。"
九层塔顶,阎魔虚影正在星晷木棋盘上落子。黑子是混沌侵蚀的城镇,白子是苟延残喘的生灵,而棋盘中央的"天元"位,赫然嵌着杨贵妃的右眼晶体!
"银夜当年与我对弈,输了一目半。"阎魔的判官笔点向晶体,"这女娃的魂魄,便是赌注。"
施青囊凝视棋盘,发现白子走势竟与《黄帝外经》的经络图暗合。他以阴阳杵为笔,蘸取自身龙血,在"肩井穴"位强行落子——霎时塔外雷云翻涌,终南山星晷母树的新芽突然暴涨,枝干穿透塔顶!
棋盘崩裂处飞出卷竹简,正是《生死簿》残页。簿上每个疫死者的名讳后,都附着一行小字:
"庚子年三月初七,银夜施针误断少阴脉"
"丙午年腊月廿九,贵妃剜目致长安大疫"
阿依莎的冥火突然暴走:"原来我们才是疫源!"
阎魔的虚影在狂笑中消散,留下一句谒语:
"欲斩因果线,先焚生死簿。然簿焚则阴阳乱,万鬼夜行——"
塔底传来锁链断裂声,被镇压三千年的初代烛龙疫魂,正顺着星晷母树的根系爬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