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长安城千家万户的灶膛突然自燃。青白色的火舌舔舐砖瓦,却未伤房屋分毫,反倒将屋檐下的冰凌熔成琉璃。西市茶博士老吴舀起一瓢灶灰水泼向火焰,火苗竟凝成凤凰形状,盘旋片刻后钻入地缝。
"是净世火!"平康坊的老祭司颤巍巍捧起灰烬,"《黄帝外经》提过,银夜大人当年用此火……"
话音未落,坊墙轰然倒塌。三个浑身长满珊瑚枝的疫鬼破墙而入,枝头开出的花苞里,赫然是前日失踪的孩童面孔!施青囊甩出三枚银针钉住疫鬼眉心,针尾缠绕的灶灰丝线遇血即燃,顷刻将珊瑚枝烧成灰烬。
"灰里有星晷木花粉。"他捻起未燃尽的残渣,赤心玉映出幻象——天宝初年,银夜扮作游方郎中,将数袋花粉秘密分发给各坊灶户,"原来他三百年前就布下这局……"
当夜,义庄停尸房异变陡生。七具饮过灶灰水的尸身突然晶石化,胸腔内凝结出琥珀色棱柱。陈玄礼劈开一具晶骸,棱柱中竟封存着银夜记忆:
昆仑雪原上,青年银夜与烛龙女丑共立冰崖。他掌心托着团青白色火焰,火焰中沉浮着尊青铜鼎——鼎身刻满人面,喜怒哀乐各不相同。
"以善恶鼎分魂,终究要遭反噬。"女丑的龙尾缠住银夜手腕,"你当真舍得?"
幻象戛然而止。施青囊抚过棱柱裂痕,发现晶石纹理与黄帝陵壁画上的善恶鼎纹路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所有晶骸的指尖都指向光德寺方向——那里埋着口隋代铜钟,钟内藏着的正是鼎耳残片!
子时将至,敖青的医舫悬浮在皇城上空。船舱底部垂落万条金丝,每根丝线末端都拴着个燃烧的灶户。百姓的惨叫声中,施青囊跃上鼓楼最高处,将赤心玉残片抛入烽火台。
"以万家灶灰为引——"他割开双臂,龙血混着贵妃残魂洒向全城,"请净世火!"
千家万户的灶膛同时爆燃,青白焰浪如百川归海,在朱雀大街汇聚成火凤。火凤掠过处,珊瑚疫枝尽化飞灰,连敖青的医舫金丝都被熔断。然而当焰潮涌向皇城时,异变突生——李林甫率百官跪在丹墀前,每人额间嵌着星晷木钉,钉尾延伸出的金丝正将焰火导入太极殿地宫!
"不好!"陈玄礼劈翻两个拦路的傀儡禁军,"他们要借净世火解封混沌本体!"
施青囊的赤心玉突然龟裂,最后一丝玉光映出地宫真相:那尊传说中镇压混沌的善恶鼎,鼎内沸腾的竟是银夜当年被剥离的"仁心"!过度慈悲催生的恶念,才是混沌真正的本源……
上元夜,东海归墟漩涡浮现白骨舟。船头立着阿依莎的虚影,黑袍下伸出冥火凝成的触须,正将混沌潮汐中的亡魂炼成丹药。
"以魂补魂,天经地义。"她弹指击退敖青的龙息,骷髅半脸露出讥笑,"比起银夜伪善的净世火,我的法子痛快得多。"
施青囊踏浪而来,怀中晶骸突然发烫。阿依莎的冥火触及晶石表面,竟映出段被抹去的历史——当年银夜斩杀初代烛龙时,阿依莎作为波斯圣女,正是用冥神之力助他剥离混沌!
"想起来了吗?"她挥袖掀起冥潮,"你把我变成这副模样,如今倒嫌我的手段脏了?"
白骨舟沉入归墟深处,露出海底炼狱。无数半透明的病患困在气泡中,他们的疫病被时间定格:有人永远重复咳血瞬间,有人卡在珊瑚破体的剧痛里。阿依莎的冥火扫过,这些"永恒痛苦"竟化作实体药丸。
"尝一颗?"她将猩红药丸塞进施青囊口中,"这是贵妃娘娘剜眼时的痛楚……大补之物。"
剧痛撕裂神魂的刹那,施青囊窥见归墟核心——善恶鼎的另半截鼎身矗立在骸骨山上,鼎内囚着杨贵妃的右眼晶体。晶体每转动一度,便有新疫病诞生于人间。
"解药呢?"他呕出黑血。
阿依莎的冥火忽然黯淡:"解药是她左眼……但早被敖青炼成锁魂钉,封在弑神戟上了。"
正月十五子时,归墟海面升起万盏冥灯。阿依莎立于灯阵中央,冥火与净世火交织成太极图。敖青的医舫在火海中崩解,舱内飞出数百颗星晷木种,落地即化作新疫源。
"选吧。"阿依莎的触须缠住施青囊脖颈,"用冥火烧尽疫种,但长安半城百姓会魂飞魄散;或者……"她指向骸骨山巅的善恶鼎,"把贵妃的左眼钉入鼎眼,代价是她永世不得超生。"
赤心玉彻底碎裂。施青囊握紧最后半块玉片,突然刺入自己心口——
"我选第三条路。"
龙血与冥火相融,归墟掀起滔天巨浪。浪尖上浮现银夜与女丑的虚影,二人携手撞向善恶鼎。惊天动地的轰鸣中,阿依莎的骷髅脸寸寸龟裂,露出底下被冥神侵蚀前的明艳面容:"原来你早就是……"
余音散入海风。善恶鼎崩裂的碎片里,飞出杨贵妃完整的魂魄。她最后望了眼长安方向,化作青鸟衔起弑神戟,消失在旭日初升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