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傀儡蚕灾（终章）
龙鳞伞托着施青囊冲出地缝时，整座长安城己陷入诡谲的阴阳交界。东市酒旗燃着幽绿鬼火，西市茶肆挂着人皮灯笼，朱雀大街的青石板缝里钻出星晷木幼苗，枝叶间垂着蚕茧般的尸傀。
伞骨突然收拢，将施青囊甩向祭坛地宫入口。杨贵妃的传音在耳畔泣血："百棺藏着你前世残魂……李林甫要用它们重塑混沌肉身！"
地宫深处，百口青铜棺椁环形排列。每具棺盖都嵌着赤心玉碎片，棺中躺着的"施青囊"面容各异——有少年医者、垂暮老翁，甚至女相化身。李林甫立在阵眼处，手中星晷木杵沾满龙血，正将棺中人的魂魄抽成金丝。
"银夜大人可算来了。"他转身露出半张龙化的脸，嘴角撕裂至耳根，"这些残魂都是你轮回时遗落的'种子'……"
施青囊的赤心玉突然灼穿衣襟，与最近棺椁产生共鸣。棺中残魂睁眼的刹那，他头痛欲裂——那是天宝五载的自己，因救治瘟疫被乱石砸死的记忆！
"很痛苦吧？"李林甫的木杵点地，百棺同时震颤，"每次轮回都被混沌污染，还不如让我……"
地宫穹顶轰然塌落，敖青的龙爪穿透岩层。他银白的鳞片沾满东海黑潮，爪心攥着杨贵妃破碎的右眼晶体："把残魂给我！烛龙阴阳双魂即将归位……"
施青囊突然明悟：百口棺中封存的不仅是自己的魂魄，还有银夜当年分离的混沌本源。他劈手夺过星晷木杵刺入心口，龙血喷溅在赤心玉上，前世记忆如火山迸发——
银夜剜心的真相
三千年前的昆仑祭坛，银夜将赤心玉按进胸膛的瞬间，混沌化作他的模样狞笑："你以为分离善恶就能救世？看看这些凡人！"
幻象中是黄帝部落在分食烛龙血肉，将士们长出鳞角，祭司用《山海经》篆刻人牲。银夜终于绝望地发现，真正孕育混沌的……竟是人性深处的贪欲。
地宫中的现实与记忆重叠，百棺残魂突然暴起。他们撕开李林甫的龙化身躯，争抢着吞噬星晷木汁。敖青的龙息冻结了半数棺椁，却让幸存者融合成可怖的怪物——七颗施青囊的头颅共生于烛龙躯干，每张口都在吟诵不同时代的《黄帝内经》。
"银夜，该醒了。"敖青将贵妃的晶体掷向怪物，"你我都不过是棋局中的……"
晶体没入怪物体内的刹那，施青囊的赤心玉彻底粉碎。无数银夜转世的记忆洪流中，他抓住了最关键的光点——混沌永生的秘密，藏在每次轮回时丢弃的"医者仁心"。
仁心为引
他徒手剖开自己胸膛，没有心脏，唯有一团青光。那是天宝三载救治突厥瘟疫时，老酋长赠的狼牙护符所化。青光触及怪物的瞬间，百颗头颅同时哀嚎，烛龙躯干寸寸龟裂。
"不可能！"李林甫的残躯在地上爬行，"混沌应该……"
"混沌确实不死。"施青囊将青光按入地脉，"但你们忘了……医者救世，从不是靠杀伐。"
青光顺着星晷木根系蔓延全城。平康坊的尸傀停止暴动，朱雀街的鬼火化作祈福天灯，光德寺废墟上开出银莲花——每片花瓣都是被净化的魂魄。
敖青的龙瞳首次露出惊惶。他抓向最后半卷《大荒经》，却被破空而来的弯刀钉穿逆鳞。黑焰中浮现阿依莎的骷髅幻影："冥神……不需要……叛徒……"
地宫开始崩塌，施青囊在坠落的青铜棺间穿梭。最后一口棺椁里，封存着银夜最初的记忆：少年医者在钟山采药，救下受伤的烛龙女丑。两颗赤心相映时，崖壁映出的影子……分明没有混沌！
"原来混沌生于猜忌……"他咳着血沫苦笑，"当银夜怀疑烛龙会为祸人间时，恶念便从自己影子里爬出来了……"
海潮声穿透岩壁，杨贵妃的残影立在东海虚空中。她的右眼己与青铜门融合，左手捏着敖青的逆鳞："青囊，腊月廿三祭灶夜……我要你焚尽百棺残魂……"
幻象突然被灶糖香气冲散。施青囊惊醒在太医署病榻，窗外飘着祭灶的饴糖香。陈玄礼捧着焦黑的《大荒经》残页急报："东宫刚收到范阳急奏——安禄山要在祭灶夜用八万傀儡蚕兵血洗潼关！"
案头的赤心玉碎片微微发烫，映出匪夷所思的画面：各大药铺的腊八药囊中，竟藏着用星晷木汁炼制的灶糖。百姓们欢笑着分食甜糕，全然不知每口咬下，都在助长傀儡蚕的孵化……
施青囊抓起案头最后半块赤心玉冲出太医署，朱雀大街上飘荡的灶糖香气此刻犹如毒雾。他冲进西市最大的药铺「济世堂」，劈手夺过伙计手中的腊八药囊——混在甘草与桂圆间的暗红颗粒，正是星晷木种子伪装的"糖霜"！
"封城！所有腊八粥不得食用！"陈玄礼的禁军铁蹄踏碎长街积雪。但为时己晚，几个孩童己捧着灶糖嬉笑着跑过坊门，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下拉长扭曲，渐渐化作蚕蛹般的轮廓。
地宫深处，被敖青击碎的青铜棺突然渗出黑水。百具银夜残魂的碎片在水中重组，凝结成半透明的人形。李林甫残破的躯体趴在棺椁边，用最后的力气将《大荒经》残页塞进人形胸口："去吧……让混沌看看……人心的滋味……"
子夜打更声响起时，长安十万户灶台同时腾起青烟。烟雾在空中交织成《山海经》兽形，朱雀、穷奇、蛊雕的虚影俯冲向皇城。施青囊跃上鼓楼，将赤心玉残片投入祭天火鼎，玉碎刹那爆发的青光中，前世记忆如走马灯流转——
医者仁心
他看见银夜跪在昆仑之巅，亲手将烛龙女丑的魂魄封入杨贵妃先祖的胎儿；
看见自己每一世轮回，都在重复救人与被背叛的宿命；
看见混沌最初的模样——那团从银夜影子里爬出的黑雾，竟是被黄帝部落屠杀的烛龙怨气所化！
"原来如此……"施青囊割开手腕，任鲜血浇灭火鼎，"混沌非恶，而是众生恶念的镜子。"
青光裹着龙血洒遍长安，百姓家中供奉的灶王爷画像突然睁眼。泥塑神像开裂，露出内藏的银夜手札残页——那是用烛龙血写就的《辟邪百方》。妇人颤抖着按方熬药，老翁将药渣撒向门扉，孩童的歌声驱散了空中兽影……
黎明破晓时，傀儡蚕化作飞灰。但站在城楼远眺的施青囊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东海方向黑云压城，敖青的龙吟裹着混沌的嗤笑传来：
"腊月廿三，祭灶送神……我们黄泉之门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