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门打开的瞬间,虞嫣的脚像是生了根。
二十年了,父亲的样子在她记忆里己经模糊成老照片上的剪影,如今活生生站在三米开外。
——头发花白了些,腰板却挺得笔首,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她小时候常玩的铜钱戒指。
"嫣儿..."
虞建城刚迈出半步,虞嫣己经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枪。
"虞嫣?"靳川按住她颤抖的手腕。
"他左手。"
虞嫣的声音绷得像弦。
"铜钱戒指是顺时针摆放,我爸从来都是逆时针。"
空气瞬间凝固。虞建城突然笑了,慢慢举起双手,用右手将戒指转了半圈:"这样呢?"
虞嫣的枪口垂下一寸。
这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细节。
小时候她总把父亲的戒指转来转去,父亲就逗她说"铜钱顺转招财,逆转辟邪"。
"还有,"虞建城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记得这个吗?"
那是个锈迹斑斑的哨子。
虞嫣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七岁那年她走丢在城隍庙,父亲就是用这个特制的哨子找到她的。
"爸..."她终于哭出声来,枪掉在地上。
虞建城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女儿,结果被冲力带得踉跄两步,还是靳川暗中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臭小子!"
虞建城拍拍靳川的肩膀,眼睛却红了。
"把我闺女照顾得不错。"
靳川刚要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沫溅在虞建城袖子上。
"靳川!"虞嫣慌忙去扶。
"没事,就是岳父大人手劲有点大..."
靳川不动声色的抹了把嘴角。
虞建城哈哈大笑,突然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拎出两盒小笼包:"边吃边聊?凉了就不好吃了。"
安全屋的餐桌上,虞建城用筷子蘸着醋,在桌面画出示意图:
"1999年那晚,我们三个人都在卢浮宫——我、靳明远,还有'教授'。"
他在三个点之间连线。
"表面上看,是靳明远协助'教授'调包《蒙娜丽莎》,我负责望风。"
虞嫣注意到父亲说这话时,靳川的指节捏得发白。
"但实际上,我们三个各怀鬼胎。"
虞建城夹起一个小笼包,包子皮被戳破,汤汁流了一碟子。
虞建城用筷子尖蘸着汤汁继续画:
"靳明远是假装叛变,想引蛇出洞;'教授'想黑吃黑;而我...是国际刑警的深度卧底,任务就是拿到'幽灵画廊'的核心名单。"
虞嫣突然想起什么:"所以妈妈后来发现的秘密是..."
"她偶然修复的一幅赝品里,藏着半份名单。"
虞建城的声音低沉下去。
"我本想让她置身事外,结果反而害了她..."
餐桌上陷入沉默。
靳川突然开口:"虞叔,我父亲...还活着吗?"
虞建城放下筷子:"这就是最讽刺的部分。"
他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某个热带海滩上,一个酷似靳川中年版的男人正在晒太阳。
"你爸以为我叛变了,我以为他叛变了,结果我们俩都在玩无间道。"
照片里的靳明远举着椰子,对着镜头比耶,完全看不出是个"死人"。
虞嫣和靳川同时呛到。
"这老狐狸!"靳川咬牙切齿,"装死二十年就为在夏威夷度假?!"
虞建城眨眨眼。
"别急,他可是给你们准备了新婚礼物。"
说着推过来一个信封。
虞嫣红着脸抢过:"谁说要结婚了!"
信封里掉出一把钥匙和一张字条:
「儿子,瑞士银行保险柜里有你妈留下的传家宝,记得娶个好姑娘。」
靳川耳朵尖都红了。
虞建城适时起身:"我去热热汤。"
他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夜深了,虞嫣蜷缩在安全屋的沙发上,听着浴室里靳川洗澡的水声。
父亲睡在隔壁卧室,临睡前神神秘秘塞给她一个小盒子,说是"妈妈留给未来女婿的"。
水声停了。靳川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虞嫣正对着小盒子发呆。
"不打开看看?"
他在她身边坐下,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虞嫣摇头:"我妈要是知道我真找了个刑警..."
她突然哽住。
靳川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虞妈妈的照片上投下一道银边。
"我见过你妈妈。"
靳川突然开口。
"十二岁那年,她来警局给我爸送文件。"
虞嫣抬头:"她...什么样?"
"特别漂亮,还给我带了巧克力,说是她女儿最爱吃的牌子。"
虞嫣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靳川笨拙地用拇指帮她擦泪,结果越擦越多。
"别哭了,要不我给你表演个节目?"
他手忙脚乱的哄。
虞嫣抽噎着:"什么节目?"
靳川突然躺平,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尸体。"
"......"
"像不像?我练了好久..."
……
虞嫣一个抱枕砸过去,却忍不住破涕为笑。
靳川趁机把她拉进怀里,两人一起倒在沙发上。
"靳川。"
"嗯?"
"你要是敢比我早死...我就把你游戏账号全送给小李。"
虞嫣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说。
靳川低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遵命,长官。"
窗外,上海的夜空渐渐泛起鱼肚白。
虞建城在卧室门缝里看到这一幕,轻轻关上了门。
二十年的阴霾终于散去,而新的黎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