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
一夜之间,整个山林,像撒了一层厚厚的白砂糖,
哦,不,是锋利的玻璃碴子!
那些被他们视为珍宝、刚刚开始挂果的“林海珍珠”,那些娇嫩的野生浆果,
此刻全都蔫头耷脑,挂在枝头。
陈睿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串蓝莓。
入手冰凉,僵硬。
曾经欲滴的果实,此刻像一颗颗蒙尘的玻璃珠,轻轻一捻,竟“咔嚓”一声,碎了!
化作一滩乌黑的汁液,滴落在,被冻得焦黑卷曲的叶片上......
“完了……全完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哭腔。
平日里最乐观的老里头,此刻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捶着胸口,
“我的‘小金豆’啊!指望它们给孙子换学费呢!老天爷,你睁睁眼啊!”
陈睿小声安慰,轻轻拍着老李头的胳膊:
“叔,您别着急,学费我帮您出!外边天冷,走,咱赶快回去!”
走到村委会门口,陈睿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老天爷的第二记重锤,己朝林场砸了下来!
天空像是被捅了个窟窿。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很快,豆大的雨点就变成了“小石子”,
噼里啪啦砸在屋顶上,砸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砸得人心头发慌。
天地间一片灰蒙蒙,能见度不足十米。
“轰隆隆——!”
不知从哪个山谷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声!
“不好!要发山洪了!”有经验的老林场工人,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陈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冲出屋子,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
他看到,远处的山坳里,一股浑浊的“黄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奔腾而下,裹挟着泥沙、断木,以及一切阻挡它的东西!
“快!快上高处!通知下游的人!”陈睿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嘎吱——咔嚓!”
不远处,一座连接两个林场、日常出行的木头桥,在洪水的撕扯下,
发出一声刺耳声,随后像一根火柴棍一样,被拦腰折断,瞬间被咆哮的洪流吞没!
“我的木耳段!我的蘑菇棒!”
一名社员冲击雨中,指着河谷地带,发出绝望的哭喊。
那里,合作社刚刚培育的菌棒,转眼就被一片汪洋淹没,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霸王!
那只通人性的老虎,此刻也焦躁不安地狂吼着,
它猛地窜到一处地势较低、眼看就要被洪水漫过的窝棚前,对着里面发出急促的警告。
“里面还有人!”
陈睿心头一紧,一声大吼:“山子、二柱子!快跟我来,救人!”
话音未落,人己经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山子和二柱子紧随其后,三人冒着瓢泼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向着窝棚奔去。
“快!再快一点!”
陈睿嘶吼着,眼看着浑浊的洪水,己经开始漫过窝棚的边缘。
窝棚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夹杂着孩子的哭泣,听得人心焦如焚......
霸王在窝棚前,来回踱步,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似乎在催促,又像在安抚里面的人。
“到了!”
三人几乎是同时扑到窝棚跟前。
陈睿一把推门,手底下却是一滞:门被塌下来的杂物,堵死了一大半!
“靠!”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也顾不上肩膀会不会废了,卯足了劲儿,整个人就像一头蛮牛,狠狠撞了上去!
“嘭!”
一声巨响,木门被硬生生,撞开一条巴掌宽的缝!
山子和二柱子眼疾手快,一人一边,拼命往外扒拉。
“吱嘎——”
门开了!
窝棚里,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儿,爷孙俩抖得跟筛糠似的,
脸上那表情,像是见了活阎王!
黄汤子己经灌进了窝棚,冰凉刺骨,淹到了爷孙俩的膝盖弯儿。
“大爷!别怕!我们来了!”
陈睿扯着嗓子吼,声音都盖过了外边的风雨雷鸣,也不知道是给自己壮胆,还是给老头儿定心......
他一个箭步蹿过去,弯腰就把那娃儿捞了起来,入手轻飘飘的。
山子和二柱子一人一边,架起老头儿就往外拖。
刚出窝棚,那洪水“呼”的一下,就窜到了大腿根!
水面上,断木头、烂席子、不知道啥玩意儿的杂物,跟下饺子似的,擦着身子冲过去,一个不留神就得被卷走。
陈睿把娃儿搂得紧紧的,生怕一个浪头过来,就没了......
山子和二柱子也是咬着牙,使出了全部力气,护着老头儿,一步一挪,往高处去。
雨更大了,砸在脸上生疼。
风声、雨声、洪水“轰隆隆”的咆哮声,搅和在一起,此刻就像天塌了似的......
“乡亲们!快,搭把手!”
陈睿这一嗓子,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呼啦啦全冲了过来!
你拉我一把,我拽你一下,在这源源不断的洪流里,硬生生趟出了一条道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骨头架子都快散了,窝棚里的老少爷孙俩,总算到了安全地方。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咔嚓——轰隆”一声巨响。
回头一看,那窝棚,就像纸糊的一样,被洪水整个儿掀翻,打着旋儿,眨眼没了影儿!
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瘫在泥地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片汪洋,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终于舍得睁开一丝缝隙,
雨水却像赌气一样,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不肯收场。
脚下的泥土没过了脚踝,每拔出一步,都带出“咕啾”一声令人心烦的闷响。
陈睿的草鞋早就灌满了泥水,冰冷刺骨,可他浑然不觉,死死盯着前方。
那曾经是路的地方,如今像被巨兽啃过一般,沟壑纵横,深不见底。
道路?没了!
被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道道狰狞的沟壑。
桥梁?
只剩下几根歪斜的木桩,在泥水中摇摇欲坠。
合作社的仓库大门,被洪水撕开一道大口子。陈睿的心猛地一沉,踉跄着扑了过去。
一股霉烂气味,混杂着淤泥的腥臭,首冲鼻腔,呛得他一阵干呕。
但仓库里的景象,惊得他,半晌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