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历练
直至陆方生被领至一贵妇人面前，女人上下扫视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回楚晳华面前，一看便知是由她邀过来的。
脑海中一旦起了这念头，喻景行便暗中环视四方，面色稚嫩眼神清澈但格外能吃的多半是大学生，应是陆方生在学院里的朋友。
剩下的大半都是身着华服、气质华贵的们，多与楚晳华有联络，点头招呼间，唤的也多是楚小姐。
就连穿着军服，与整个玫瑰会场格格不入的，明显是先前陆元帅旧部的军士们，也只是跟着如此唤，整个场上竟无一人唤她陆夫人。
“你父亲在时，她也这样吗。”喻景行难抵心中好奇。
“她向来如此。”陆少钦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惊异，竟已是习以为常了。
对楚晳华了解得越多，喻景行就越发对她认知清晰，主体意识强到这个境界，也是万里难寻。
只是还有一事未解，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父亲呢，她爱他吗。”
陆少钦望着女人谈笑风生的模样，低头浅笑时精致的指尖遮住嘴唇，行动时似一阵捉不住的风，与葬礼时的场景渐渐重合。
阴雨连绵，新生儿身上沾染的血污被一场为死亡而生的雨洗尽。
上一秒还是男人弯起的眉眼，臂膀温柔而有力地将他托举至肩头，从未到达的高度，望一切都分外新奇。
下一秒便是满天遍野的黑，平视望去，各个面容肃穆，偶有垂眸一滴泪，也只是妆点，葬礼或许应该悲哀。
他不知该以种姿态应对这样的场合，望向女人，她比以往更安静更沉默，无悲无喜，指尖戒指已不见踪迹。
他道：“我也在寻找答案。”
裴文珠浅抿一口杯中酒液，淡淡青柏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百年陈酿，有价无市，陆家还真是有个好儿子。
念头转瞬即逝，依旧是那副好笑脸，随口问道：“方生年纪不小了，日后准备做什么啊。”
陆方生听到自已名字，略前一步，刚欲开口，却被楚晳华先了一步。
她应道：“和他哥一样，去军队历练几年。”
从听到第一句话时，陆方生握紧了酒杯，待听到“军队”二字，更是耐不住反驳的冲动。
楚晳华都无需转头给眼神，只是手在唇间漫不经心地滑过，浅浅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便将少年的话又给强行镇压回口中，只余频频眨动的眼，透露着不安。
整个过程陆方生没能插上一句嘴，就这么定了选择，他却只能站在原地，连话都不允许说。
眼见着着话题就此截止，即将转向新一轮对话时，他仅存的理智彻底被炙烤蒸发，颤抖地手竟将手中的酒杯强行挤碎了。
玻璃骤然掉落于地，与大理石地面相碰撞，激起刺耳的杂音，碎片散落一地，满地狼藉，浅绿色酒液更是沁入白色衬衫胸口处，晕出水痕。
少年手掌间更是因锋利碎片边缘，而被划得伤痕交错，满手都是鲜血，顺着手指下滑，于指间汇聚成血珠，沉沉滴落于地。
眼见着众人的注意都集中至此处，楚晳华却是笑着挥手唤来侍者，漫不经心道：“少爷不小心弄碎了只酒杯，扫扫，我带他去换件衣服。”
说话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予陆方生，只是点点地面的碎片，便直直走向会客厅后的房间，仿佛笃定了人会跟上来。
陆少钦立于原地沉默不语，喻景行快步向前，不顾血是否会染上白色袖口，一心全在检查伤口上。
“没事，治疗仪一照就好了。”经疼痛一激，陆方生反倒理智了下来，明明受伤的是他，还有心思反过来安慰他。
楚晳华已走了两步，却没听见跟上的脚步声，回头投以疑问的目光。
“走吧。”陆少钦道。
喻景行见伤口时已唤人去取治疗仪了，望着三人面色都不大好，赶忙也跟了上去。
真到了房里，几人忽又不说话了，作为场中唯一一位非亲生的，喻景行倒是专注于少年手掌上的伤，血肉模糊还嵌着碎玻璃渣，看着便觉自已的手也痛了起来。
陆方生拍拍他膝无声慰藉，转而颤抖的声音，向楚晳华说道：“母亲，我不愿去西一区。”
“你读的机甲系，除了西一区，你还想去哪。”楚晳华话虽是反问，却是明摆着的命令口气，讥讽道，“东区吗。”
掌间挑去玻璃渣的疼痛不断刺激的大脑，陆方生只觉脑间热血上涌，将心底想说的未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全吐露了出来。
“我就不能不去军队吗。我不喜欢机甲，我也不喜欢基地，我不想去。”
“你哥是元帅，那你不去基地，你还能去哪。”楚晳华立于少年面前，俯视着他，遮住了大半的光。
骤然处于阴影中，原先积攒起得勇气又似潮水般褪去，只余下坑坑洼洼的沙滩，尾巴无力地垂落在身后，争辩气势渐弱，只是无力祈求。
“母亲，求您了。我会找到合适的选择的。”
仅存的笑意彻底消散，楚晳华银发垂落于胸前，满目冰冷：“你若不去，谁来继承你父亲的遗愿，谁替他去边境收尸。”
陆少钦已然压不住情绪，听见此话，更是指尖都已掐进了肉中，掐出片片血痕。
喻景行一边操控着右手的治疗仪，一边还得用不熟练精神力的左手去安抚陆少钦，忙得不可开交。
整个房间里最忙的竟是他一人，其余不语的不语，愤闷的愤闷，情绪都拘在这小小四方天地里。
楚晳华却仍觉不畅快，语调拔高，越发咄咄逼人：“你年纪尚轻，天赋又卓绝，在基地里历练了，何愁没有超过你哥的一日呢。”
她沉沉一闭眼，睁眼时竟眼眶盈盈，滑落两滴泪，美人落珠，清冷里难掩脆弱：“何况，所有人里，我最爱你呀。”
“方生，你知道吗，你的名字是我亲自取的，你也是在我身边一手养大的，继续听我的话不好吗，只要有我替你做选择，你便不会再有错误的机会。”
“够了。”陆少钦一声怒喝，真正立直了身，在楚晳华面前，第一次真正同她平视。
两人对视，一豹围观，一柏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