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渊正在地面上看守匪徒,没有跟着进来,地窖的灯全部熄灭,黑暗中,鼻尖橡木桶的生涩越发突出,近乎遮蔽了一切外来味道。
“能闻到喻景行吗。”陆少钦单手高举弯月形簪,充当临时照明,淡淡月辉照亮地面的小熊猫。
黑色小鼻子一努一努的,细细看去,还能发现正在轻轻抽动着,不放过混浊空气的任何一丝信息。
找到了!
橙色胖尾巴兴奋地晃晃,熊往后回头,白耳朵颤颤巍巍,习惯性张嘴叫了两句,然而出口却是惊人的短哨声,辨不出其意。
好在小熊猫也不气馁,用那两颗圆溜溜的葡萄眼向众人示意,跟上来!
酒桶一个接一个,摆放得如同复制粘贴一般整齐,不知路前状况如何,所有人都刻意放轻了脚步,避免躲在阴暗的敌人发现其行踪,手也同武器紧紧贴在一块,便于随时随刻取用。
小熊猫,停了下来。
青年正站在椅子旁,周围一片漆黑,身后一盏煤油灯提供一点微弱的光。
翘立的发丝末端被光一照,描摹出温柔的轮廓,乍一眼望去,仿佛天使降落在地底,给人类带来宁静与和平。
前提是,忽略脸上鲜红的诡异血迹,与手中拎着的那只灰扑扑鬣狗,动作不带一点温柔,牢牢从后脖颈那提住。
从正面望去,鬣狗顺从地垂下四只细长腿,深色斑点散落在腿上,腹部毛毛保持单一的浅褐色,连毛发短呲乱翘的尾巴,都乖乖垂落在地,看不出一丝反抗。
青年见了他们分外惊喜,连带着拎狗的动作也发生了变化,后脑勺那仍在滴血的伤口清晰地展露在众人眼前。难怪没反抗,被打成这样,还有没有气息都难说。
小熊猫要想看清青年的脸,只得尽全力仰头,努力地样子看起来可爱得紧,喻景行顿时心花怒放,当即抛了右手的剑,将它捞进了怀里。
陆少钦怔然立在那,忽地大步迈往喻景行面前,将其紧紧搂入自已怀中,如同拥抱自已不曾分离的血肉一般,不留一丝缝隙。
男人面上冷静,然而喻景行透过他的手,搂在自已腰间的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察觉出了这个男人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恐惧。
男人将整只脑袋都埋在了自已肩上,两只手都被占着,喻景行分不出空,只得用下巴尖浅浅蹭着他脸颊,透过亲密无间的肌肤相贴传达一个明确的含义,请不用太担心。
小小熊猫被挤在两人中间,四只爪爪动弹不得,只得艰难一点点扭过头,转向远处的黑暗,放空整个大脑。
熊,不应该在怀里,应该在地底。
“啊。”喻景行突然瘪瘪嘴,轻呼出声。
“受伤了吗。”担心自已刚刚突兀的动作碰疼了他,陆少钦将臂略松开,留出半尺空隙,仔细扫视喻景行每一处,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的伤口。
“那倒没有呢。”喻景行微微仰头,认真望着面前满脸忧色的男人,“血迹……不小心蹭到你脸上了。”
男人银发如水般散落着,唇也极浅,眉骨锋芒毕露,配着紧拧的眉,沾染半点突兀血色,似是画中人有了真情,破了禁锢来到那日思夜想梦中人身边来。
远处的越恒就这么看着两人相拥,也不说话,神色不明。
喻景行这才反应过来,稍稍后退,离了陆少钦的怀抱,还不忘替他解释道:“陆元帅精神状况不大稳定。”
被挤了许久的小熊猫,也赶紧趁着这个空隙,后腿一蹬一蹬,再借助一点地心引力,终于是从变成一片熊饼,慢悠悠往下坠,成功逃出青年怀中。
撇去无关紧要的思绪,越恒深吸一口气,就开始检查青年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当初体检时温艾都未必有这么仔细。
喻景行明白他的担忧,此时解释万遍,倒不如他先亲自看过一遍,安了心,再回头去细说。
那盏灯并不算太亮,光也只能照那么一小块半径,女人从望见喻景行的那一刻就再没说过话,半边脸隐没阴影里。
供越恒检查着腰腹,喻景行这才察觉手中沉重的鬣狗,就这抬手的姿势晃晃:“凌小姐,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你弟弟吧。”
“越小少爷既然有了判断,哪还需多问我。”青年手中鬣狗生死未定,凌沓风垂下眼,不敢再看,心中说不出的滞涩。
“那还是得问问,尤其是得问清楚这场绑架计划,凌小姐有没有参与在其中。”此时喻景行脸绷得极紧,与初见的柔软截然不同,指责之意溢于言表。
“我以凌氏家主的名义起誓,此场谋逆我绝未参与,若是有半句虚言,我立刻主动退位,私下任你们处置。”凌沓风的誓言字字珠玑。
“但……它的尸体,能不能让我来安葬。”她想去接走那狗,又将手收回,徘徊在二者间。
“不能。”喻景行拒绝得很干脆。
凌沓风面露凄切,嘴唇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又扭头偷偷将泪往上一抹,强撑无事。
“它可是还活着好吗。”越恒已经检查到后背了,喻景行为了同她对话,还得强忍手指在身后窸窸窣窣的痒意,也维持不住气势了。
举着狗推至女人面前,便于仔细观察,扒拉开眼睛,眼珠咕噜转动,装昏得很明显。
“而且还醒着呢。”喻景行再一次强调,“我力道控制得很精确。”
“嗷!”身后检查的男人换了区域,突然摸到脑袋处的包,喻景行痛得一缩,手上把着的狗也拎不住了,垂直砸落,声音闷闷沉沉,激起半片尘土。
鬣狗骤然睁眼,抓住时机就想逃窜,然而慌不择路,直愣愣撞上白色裤腿。
自由来得也快走得也快,四只细腿在空中无力地挣扎着,也只是浪费力气。
绑人的凳子就在旁边,散落着绳子,仅有一处断口,还能二次废物利用。
“变。”陆少钦居高临下发出指令。
鬣狗哼哼唧唧两句,眉间疤痕不再嚣张,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全场唯一一位鬣狗语言掌握者,凌沓风适时翻译:“让我先穿个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