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紧贴着手腕的皮环骤然被抽离,像是已经融入血肉的肌肤被剥离一般,喻景行指尖狠狠掐住手心,强行抑制心底的愤怒。
心底已有了计划,他先是垂眸控制表情,再缓缓抬眼,眼尾低垂,装出一副可怜畏惧的模样,迷惑对方。
握着对方命脉的手环,凌霏雨这才放下心来,想到此,又忍不住白了一眼手下,斥责其做事不到位。
“你先去上面看着吧,记得同基地那边发个消息,让他们准备动手。”看着就碍眼,挥挥手将人给打发走了。
视线又移回青年脸上,因恐惧而不带一丝血色,瞳孔因黑暗环境而略微扩张,墨色瞳孔与琥珀瞳色边界分明,像是由浅至深的海,逐渐引坠入深渊。
他晃晃脑袋,那种被精怪监视的错觉也随之消失,只当是地窖湿暗,引得人多心。
在这里,只有他是真正的捕猎者,居高临下俯视被绑在椅子上的青年,甚至有心思去欣赏他精致的脸,以及因紧张而半抿的唇,从施力处往外渐渐过度,由苍白至嫩红,好看得紧。
“你那哥哥愿意分你多少家产。”凌霏雨突然开口。
喉咙因紧张有些干涩,喻景行张嘴了好几次,才勉强完整回答:“……我不太清楚。”
没用的东西,男人皱皱眉,不想再多问,但两人处境又有那么点相同,他忍不住多劝两句:“也要多争一争啊,管它什么东西,合不合法,都先争过来,再决定要不要。”
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就绕到这上面来了,喻景行属实有点迷茫了,眨巴眨巴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凌霏雨本来也没指望他能憋出个什么话来,看多了反而让人心里不快,索性转身不再望着他,研究起那越家手环来。
然而在他忽视的角落,迎着光的黑色影子,形状骤然有了变化。
两人依旧僵持不下,谁也不愿退让。
越恒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就算喻景行真在他陆少钦手下工作,他一个上司,哪有上赶着替他兄长去救人的道理。
他半眯着眼,张口就想质问,却被祁琅打断了。
“你们都去凌家酒窖,我去基地。”他一锤定音。
知道越恒对他弟弟的重视程度,也明白陆少钦对他那小安抚师的私情,两个都不可能退让。
索性自已替他们去基地,莫要在这浪费时间吵架。
“你去会不会镇压不住暴动。”越恒有点心动,又难掩对祁琅的担忧。
男人关切的眼神,就是对祁琅此次行动最大的嘉奖,祁琅气势更强了:“不会的,我早点去,提前阻止他们发酒就够了,根本不用等到暴乱再行动。”
“何况,我的剑术可是您亲手教的啊,您不是试过吗。”手腕一翻,金色长剑已然握于掌中。
“注意自已的安全。”越恒只思索了三秒,就下了决断。
得了这声叮嘱,祁琅就知道越恒这是答应了,微微勾唇一笑。
“程稚雪她们应该已经在基地了,过去不必一个人强撑,喊上她们来帮忙。”陆少钦也在他们交谈间做出了安排,“褚宏宋子渊待会我会叫走,过去就不用找他们了。”
“以及,这个留给你。”陆少钦将雪花肩章单独拆了下来,稳稳递至祁琅手中,使用方法不言自喻。
至此安排已经极其完善了。
陆少钦一行人火速赶往凌家,两点半,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一条匿名威胁短信被发送给越恒,并附上了喻景行昏迷被绑的照片。
整辆飞行器都透露着压抑的氛围,只有亲自驾驶的周宏,将速度提至最高,颇有赛车手气质。
褚宏两位已率先到达凌家门口,找了个地方躲藏,见他们来势汹汹,又快走至陆少钦身侧。
原来那把剑赠给了喻景行,陆少钦如今用的是一把淡蓝色长剑,剑柄表面,浮雕着雪花暗纹。
紧握住剑柄,然后要有那种胜券在握的气势,喻景行在心中默念陆元帅的教诲。
男人将脆弱的后背全然展示给自已,已积攒起全部的勇气,此刻就是最佳时机。
稳定后的精神力已然实体化,操控着月白精神力触碰上吊坠,从荆棘中拔出剑刃,移至面前。
原本细小的吊坠破开虚空,银色长剑赫然出现在眼前,喻景行已觉胜券在握。
倘若直接刺入心脏,男人似乎必死无疑,喻景行当下改了操控方法。
从剑斩万军,改成了剑敲脑壳。
虽然听起来不够酷,但只要速度够快,力气够大,效果还是很优越的。
男人被剑猛地一击,顿时失去了对肢体的操控权,整个人都摔倒在地面,原本把玩的手环也随之坠地。
银扣与地面相击,在近乎悄无声息的酒窖中,那声音算得上是清脆了。
不知何时,也不知以何种途径,被困之人已摆脱束缚,重获自由了。
视线因脑后的剧痛而一片模糊,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视野中出现一双黑色皮靴,紧紧裹住脚踝。
青年单膝半跪,手随意撑在膝盖上,从地上拾起手环,擦拭去表面不经意间沾染的灰尘,才慢条斯理又给扣回了手上。
黑色手环扣得极紧,浅玉色的皮肉被勒出微弱的弧度,莫名其妙给人食欲,青年仍愿主动接受束缚,他实在无法理解。
“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啊,很没有礼貌的。”
明明有那么多话可以增添气势,青年却选择了这么一句撒娇式的抱怨,哪怕正是因他才痛倒在地,听了这句话,也只觉自已罪有应得了。
这个视角只能看见大半个身子,他挣扎着,然而脑后的伤口血液冷得像冰,仍在不住地流淌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集中最后一点力气,想最后抬头望望青年此刻的表情,然而终是少了些缘分,只能望见一个下巴尖尖,沾着喷溅鲜血。
如果还有机会说话,他一定要回复那句话:“难道拿东西乱砸别人就很有礼貌吗!”
喻景行低着头,望见男人因失力而化为兽形的全过程,第一次对一只毛茸茸如此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