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悖论标本

暴雨冲刷着钟楼尖顶的青铜齿轮，锈水顺着石像鬼的獠牙滴落。周予安攥紧瑞士军刀冲上旋梯时，刀柄的"月"字刻痕正在发烫，仿佛有团火在掌心燃烧。

林疏月站在巨型机械钟的齿轮之间，苍白的指尖抚过表盘背面暗藏的凹槽。她转身时，暴雨突然静止在空中，水滴凝成无数悬浮的玻璃珠，映出千万个支离破碎的他们。

"这是第10001次轮回才有的特权。"她将瑞士军刀插入凹槽，齿轮发出金属撕裂般的哀鸣。暗格弹开的瞬间，福尔马林的气味汹涌而出——一只浸泡在琥珀色液体中的蓝闪蝶标本，翅膀上的鳞片拼出周氏集团的股票代码。

周予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认得这个标本。父亲书房密室的水晶柜里，同样的蝴蝶标注着"实验体001"。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十二岁的自己隔着实验室玻璃，看见浑身插管的女孩蜷缩在维生舱里，她的锁骨下方有未成形的蝴蝶淤青。

"你父亲用我的基因培育时空锚点。"林疏月敲碎玻璃罐，湿漉漉的蝴蝶标本坠入掌心，"每只翅膀都是记忆切片。"她突然抓住周予安的手按在蝴蝶翅膀上，鳞粉突然活过来般钻进他的毛孔。

剧痛撕裂神经。

消毒水味刺鼻。周予安睁开眼时，正站在医院走廊的镜面墙前。镜中倒影是穿白大褂的父亲，手里攥着沾血的灰格纹衬衫。

"2018年7月23日，ICU病房。"林疏月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带着电子干扰的杂音，"看仔细了，这是你记忆里不存在的版本。"

透过病房观察窗，周予安看见年轻的父亲将注射器扎进林母的输液管。病床上的女人突然睁眼，瞳孔里振翅的烧焦蝴蝶让他浑身发冷——那正是时空管理员怀表上缺失的翅膀图案！

"阿尔茨海默病是谎言。"镜中的父亲突然转头看向虚空，仿佛穿透时空在与他对视，"林疏月才是完美的载体，她的记忆宫殿能承受三千次轮回格式化......"

玻璃爆裂声炸响。周予安猛地后仰，却跌入另一段记忆回廊。

燃烧的校服在眼前晃动。第748次轮回的火灾现场，十五岁的林疏月将美工刀刺入他心脏。鲜血喷溅在她锁骨，烫伤般的疤痕开始蠕动。"吃掉我的记忆，你才能活下去。"她哭着把染血的瑞士军刀塞进他手里，"记住，我们都在标本盒里。"

时空管理员的怀表链突然缠住他的脖颈。周予安在窒息中看清表盘里的自己——皮肤正浮现出二进制代码的光斑，林疏月记忆宫殿的走廊在他体内无限增殖。

"病毒开始同化了。"管理员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周先生创造你时，就该料到这一天。"

林疏月的尖叫刺破混沌。她撞碎记忆回廊的镜子冲进来，握着那把刺过周予安的瑞士军刀，毫不犹豫地捅进自己心脏！

"不要——！"

刀锋旋转的瞬间，无数荧光蓝的记忆碎片从她伤口喷涌。碎屑中的画面让周予安颤栗：父亲在维生舱前记录数据、管理员怀表吞噬烧焦的蝴蝶、自己在某个轮回里亲手将林疏月推下天台......

"现在你才是宿主。"林疏月咳出发光的血，将蝴蝶标本按进他嘴里，"吞噬它，或者让全世界陪葬。"

标本在齿间碎裂的刹那，现实世界开始坍缩。街道像被揉皱的报纸般蜷曲，行人化作数据流卷入虚空。周予安跪在钟楼顶端，看见自己皮肤下浮现出振翅的蝴蝶纹路——正是实验室里维生舱女孩锁骨下的图案。

林疏月残破的身体正在消散，嘴角却带着解脱的笑："欢迎来到......第10002次......"

暴雨重新坠落。混着血水的雨滴打湿手中残留的鳞粉，周予安突然看清每粒鳞片都是微缩的钟表齿轮。管理员的身影在楼下闪现，怀表链拖拽着林疏月即将消散的灵体。

他纵身跃出钟楼，瑞士军刀在掌心旋出死神的圆舞曲。这一次，刀锋指向的不再是宿命，而是标本盒外的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