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欢迎来到第10001次轮回
周予安眼睁睁看着，一道刺目的猩红在李强手臂的皮肤上瞬间绽开，如同雪地里骤然怒放的恶之花。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林疏月苍白的脸颊上，衬得她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修罗。
“啊——！！！”李强撕心裂肺的惨叫混合着周围女生更尖锐的恐惧尖叫，在刺耳的警报声和弥漫的白色粉尘中，构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鲜血滴落在散落一地的书本和写满公式的试卷上，迅速晕染开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
林疏月看都没看捂着手臂哀嚎打滚的李强。她握着那把滴血的美工刀，刀尖还在向下滴落着殷红的液体。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刀只是拂去一粒尘埃。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面无表情，径首推开混乱的人群，冲出教室后门，朝着教学楼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周予安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推开挡在身前尖叫的同学，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濒临破碎的心脏上。
顶楼天台的风很大，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吹得人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林疏月就站在天台边缘的水泥护栏上，背对着他，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狂风卷走。她缓缓转过身。
警报声和楼下的混乱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天台上只有呼啸的风声。
她的脸上溅着几点刺目的血珠，衬得她本就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那双总是低垂、被厚重刘海遮掩的眼睛，此刻完全暴露在炽烈的阳光下。漆黑，空洞，深不见底，像两口枯竭的深井。然而，在那片死寂的漆黑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冰冷的火焰。
她看着气喘吁吁、脸色惨白、几乎在天台入口处的周予安，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却在她此刻染血的面容和空洞的眼神映衬下，显得无比诡异。她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破碎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呢喃，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狠狠砸在周予安的耳膜上：
“第几次了？”
轰——！
周予安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西肢百骸都僵硬得无法动弹。这句话！这个提问！在之前那无数次重复的、令人绝望的轮回中，从未出现过！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疏月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地的狼狈模样，那双空洞的黑眸里，似乎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她突然抬手，没有任何预兆地，用力扯开了自己蓝白校服衬衫的领口！
粗糙的布料被扯开，露出少女纤细的锁骨和下方一片白皙的肌肤。而在那肌肤之上，赫然烙印着一道狰狞的、扭曲的烫伤疤痕！疤痕的形状极其诡异，边缘焦黑卷曲，中心深红凹陷，像一只被火焰灼烧过翅膀、痛苦蜷缩垂死的蝴蝶，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残酷美感，烙印在她心口上方。
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在那道疤痕上，仿佛要将它点燃。
林疏月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眼神死死锁住周予安骤然收缩的瞳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字字如刀：
“认得这个吗？”
那道疤！
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周予安混沌的记忆深处！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混乱的画面碎片般闪过：冲天的火光、呛人的浓烟、少女在浓烟中惊恐绝望的双眼、倒塌的滚烫铁架……是那次！在某个被遗忘的轮回里，他曾冲进失火的学校器材室……他救了她？这道疤……是他留下的？还是……轮回本身刻下的烙印？！
她到底是谁？她记得多少？这一次轮回，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混乱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林疏月看着他痛苦挣扎、眼神涣散的表情，那双空洞的黑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凉。她缓缓蹲下身，与瘫坐在地的周予安平视。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周予安彻底僵住的举动。
她将手中那把还在滴着李强鲜血的美工刀，轻轻放在了周予安面前冰冷的水泥地上。刀柄上，甚至还残留着她掌心那一点微弱的、带着绝望的体温。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诱惑，清晰地传入周予安的耳中：
“杀了我，”她说，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你就能回去。”
远处，刺耳的警笛声终于穿透了风声和混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死神逼近的脚步。
林疏月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周予安此刻无法解读、也无法承受的情绪——是深入骨髓的绝望？是不甘就此沉沦的挣扎？还是……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
没有犹豫，没有告别。她猛地向后一仰！
像一片被狂风骤然扯断的枯叶，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决绝地倒向天台之外那片虚无的蔚蓝！
“不——！！！”
周予安目眦欲裂！所有的震惊、混乱、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本能彻底碾碎！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手脚并用地扑向天台边缘，在最后一刻，在冰冷的护栏边缘，他的手指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抓住了林疏月纤细的手腕！
巨大的下坠力猛地传来，将他半个身子都狠狠拖出了护栏！粗糙的水泥边缘摩擦着他的肋骨，带来火辣辣的剧痛。他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她，两人悬在几十米高的虚空之中，命悬一线。
狂风呼啸，卷起林疏月散乱的长发。她仰着头，看着周予安因用力而扭曲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几乎要溢出血来的惊恐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执念。她苍白的嘴唇，在狂风中无声地开合。
周予安听不见任何声音，但他却清晰地“读”懂了那唇形：
“欢迎来到第10001次轮回。”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时空本身的巨大力量骤然降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狠狠将他向下拖拽！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意识被粗暴地扯入黑暗的深渊。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最后感受到的，是手腕上，她皮肤那冰冷得刺骨的触感。
……
黑暗褪去，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
刺眼的阳光灼痛了眼睛。周予安发现自己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身下是肮脏的、泛着油污的积水。刺鼻的垃圾酸腐味和血腥味混合着涌入鼻腔。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咒骂声和沉闷的拳打脚踢声，如同附骨之蛆，从旁边幽暗的巷子里清晰地传来。
“臭！装什么清高！”
“你妈就是个短命鬼，活该！”
“给老子按住她！”
周予安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视线聚焦。巷子深处，三个模糊的身影正对着地上一个蜷缩的蓝白身影拳打脚踢。那个身影那么单薄，那么无助，像暴风雨中即将被撕碎的蝶翼。
林疏月！
他又回到了这里！这个噩梦的起点！巷口！仿佛天台那惊心动魄的坠落、那绝望的拉扯、那冰冷的唇语……都只是一场短暂而残酷的幻觉。
轮回……又开始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近乎麻木地摸向自己的裤袋——指尖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坚硬的东西。
不是幻觉！
他猛地将东西掏了出来。
一把精巧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瑞士军刀，静静地躺在他沾满污泥的掌心。刀柄上，一个模糊的、被得几乎看不清的“月”字刻痕，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记忆！
这不是他这“一次”轮回该有的东西！
这是……第527次轮回里，在那个飘着细雨的黄昏，林疏月低着头，塞进他手里，当作他十八岁生日礼物的……那把瑞士军刀！
它怎么会在这里？！
周予安握着这把来自“过去”轮回的信物，猛地抬头看向巷子里那个正在承受暴力的蓝白身影，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混乱而剧烈收缩。
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