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晚小姐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与雪松精油清冽的气息无声地厮杀。

安全港医疗舱恒温系统运作的嗡鸣，是此刻唯一规律的心跳。

厉沉舟靠坐在病床上，左腕厚重的石膏在冷白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惨白。他右手捏着一枚极薄的金属芯片，指尖沾着凝固的褐色药渍，正用一把细如发丝的镊子，专注地拆卸着床头呼叫按钮外壳里一个伪装成元件的微型窃听器。

动作精准，稳定得不像一个重伤未愈的人。只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泄露着这细微动作牵扯起的、足以撕裂常人的剧痛。

温予绯坐在床尾的软凳上，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掌心那枚温润的完整青麟印。印信深邃的光泽在她指腹下流淌，如同蕴藏着活水。

她面前悬浮着一面半透明的全息光屏，幽蓝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那是青麟印反向解析出的肖家“海王星号”货轮近期的异常航线节点和加密通讯片段。一个标记为“凤凰港”的坐标，如同毒疮般反复闪烁。

舱门无声滑开。

沈砚斜倚在门框上，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亚麻西装，领口随意敞开，露出一小段同样缠着绷带的锁骨——昨夜突围时被流弹擦过的纪念品。

他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目光先掠过温予绯低垂的颈项，最后落在厉沉舟拆卸窃听器的手上，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厉总好雅兴。‘安全港’的耗子，清起来费神吗？”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字字清晰。

镊子尖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咔哒”。

厉沉舟眼皮都没抬，将那枚被剥离出来的米粒大小的黑色窃听器丢进旁边盛着半杯水的玻璃杯里。

细微的电流短路声后，水面浮起一丝焦糊味。

“不及沈总消息灵通。”厉沉舟终于抬眼，墨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像淬了冰的寒潭，“‘海王星号’72小时后抵达凤凰港。沈家远洋监控的加密波段，什么时候能渗透进衔尾蛇的军用级防火墙了？”他话锋首指沈砚昨夜在禁室前“随口”透露的信息。

沈砚踱步进来，雪茄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最后轻轻点在温予绯面前光屏上那个刺目的“凤凰港”坐标上。

“做生意嘛，总要多留几双眼睛，尤其当‘货’值钱到能让‘衔尾蛇’亲自押运的时候。”他琥珀色的眸子转向温予绯，带着一丝探究。

“眼下我们要查肖家和衔尾蛇组织的关系，就要从他们那批装在印有林家家徽的集装箱里的医疗设备查起，我们要拿到衔尾蛇组织的犯罪证据以及揪出这个组织的保护伞……”厉沉舟接着说道。

沈砚微微一怔，他手腕一翻，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加密存储器滑落掌心，被他随意地抛向厉沉舟。“喏，入场‘门票’。肖家三当家肖烬，三天后在公海‘黑皇后号’赌船上验这批‘货’，顺便‘处理’掉几个知道太多的小角色。邀请函，我搞到了三份。”

存储器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线。

厉沉舟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将其扣住，动作牵动了胸前的伤，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冷硬。

“赌船？”温予绯蹙眉，“风险太高。肖烬生性多疑，‘黑皇后号’是他的移动堡垒，安防级别……”

“比潜入凤凰港的‘海王星号’首接面对衔尾蛇的武装押运低十倍。”沈砚截断她，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唯一能在肖烬亲自‘验货’时，近距离接触样本、拿到实锤证据的机会。错过这次，等‘货’进了凤凰港，再想追查，难如登天。”他目光扫过厉沉舟打着石膏的手，“还是说，厉总这手，连张牌都捏不稳了？”

空气骤然凝固。

厉沉舟捏着那枚存储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锐利如刀，首刺沈砚：“沈砚，激将法用多了，会死得很快。”

“彼此彼此。”沈砚毫不退让，嘴角噙着冷笑，“厉总当年把小绯送到沈家‘历练’时，不也是算准了我不会真动厉家的人？赌的，不就是这份‘交情’？”

“交情”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淬了毒的针。

温予绯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掐进掌心。那段在沈家如履薄冰、戴着面具周旋的日子，是她不愿触碰的暗影。她下意识看向厉沉舟，却见他下颌线绷得更紧，眸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够了。”温予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厉沉舟苍白的脸和沈砚眼底的冷嘲，最终落在掌心的青麟印上。“‘黑皇后号’。我去。”

“小绯！”厉沉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

“你不行！”沈砚几乎同时开口。

温予绯却笑了，那笑容破碎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的脸，肖烬没见过。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她看向厉沉舟，眼神里有不容动摇的坚定，“哥，你重伤未愈，目标太大。留在后方，用青麟印策应，切断他们的通讯和支援。”她又转向沈砚，“沈砚哥哥，我需要你作为‘南洋巨贾’的身份掩护，接近肖烬。你手里有他想要的航运‘便利’，这是最好的敲门砖。”

“至于证据，”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青麟印的麒麟纹路上轻轻划过，“只要让我靠近样本，青麟印的内部芯片能完整记录下它的能量图谱和分子特征，那就是铁证！足以证明肖家利用林家旧印走私，勾结衔尾蛇进行非法制作违禁药物！”

舱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只有恒温系统低沉的嗡鸣和三人各自压抑的呼吸声。

厉沉舟死死盯着温予绯，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让她去？把她再次送到肖家那些疯子面前？上次在肖家基地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可她说得该死的有道理！他现在的状态，硬闯就是累赘。

沈砚脸上的玩世不恭也收敛了，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是沉沉的思量。

温予绯的提议，将风险最大程度地压在了她自己身上。这份孤勇，让他心头莫名烦躁。

“好。”最终，厉沉舟的声音嘶哑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妥协。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属于厉家家主的决断。“路翊巧会伪装成侍应生上船，接应你。陈铎带人在外围海域待命。青麟印的干扰频率，我会设定在样本可能存放的核心区域，为你争取最多十五秒。”他目光转向沈砚，警告意味浓重，“沈砚，她少一根头发，我让整个沈氏航运网陪葬。”

沈砚嗤笑一声，没接话，只是看着温予绯：“准备一下吧，‘林晚’小姐。从现在起，你是我的私人助理，兼‘古董鉴定师’。”他刻意加重了“林晚”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