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秘密恋爱
“毁了她？”穆念卿轻叹一声，姿态优雅地重新靠回沙发，但那眼神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能刺穿一切伪装的利刃。
“砚舟，别用你那近乎自虐的道德感来逃避做出选择。”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分析一场复杂的棋局。
“仔细想想：离开你，将她推向一个世人眼中门当户对、根底或许不清的男人，按部就班地步入所谓的‘正轨’，过那寻常可见、未必得见真心的生活——这叫对她好？”
“还是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因你的自我压抑而痛苦不堪，因那永远触碰不到真实的爱意而枯萎凋零——哪一种，是更长久的折磨？哪一种，才真正算得上……摧毁了她的人生？”穆念卿继续道。
“……她……不该承受这样的……”萧砚舟的声音艰涩难言。
穆念卿精准犀利的剖析像最锋利的手术刀，切开表皮首达内核。
晚棠爱他吗？
挪威那个绝望又炽烈的吻，那双即使带着愤怒和痛苦也依然为他心疼落泪的眼眸，早己给了他答案。
如果他单方面以“为她好”之名强行剥离这份感情，将她推入那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或许空洞无魂的“正轨”，难道就不是另一种更可怕、更残忍的背叛吗？
“人生这条路，怎么走下去，终究是个人和心意的选择。”穆念卿端起酒杯，眼神透过琥珀色的液体看向遥远的地方，语气变得深邃幽远。
“爱也一样。是断崖绝壁，还是柳暗花明，关键在于两个人是否愿意携手踏勘那未曾设想的路径。‘在一起’本身无错。‘永远’难求，但‘一辈子的秘密恋爱’……也未必不是一种更深沉、更极致的厮守形态。”他抿了一口酒，目光重新落回萧砚舟身上，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清明。
“关键只在一点：两个人是否看清了代价，并都……心意如磐石，无悔。”
他将酒杯放下，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力量：“我只是想为你拉开一道门，让你看到那条也许存在的、月光也无法完全照亮的‘灰色之路’。选择哪条路，在你，在晚棠。但，停止毫无意义的内耗和逃避。”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萧砚舟心头，“若你最终选择了这条人迹罕至的路，那么请记住，作为兄长也好，作为男人也罢——要藏，就藏到天衣无缝！让所有可能的风刀霜剑都被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保护好她，周全她的一切，远比保你自身的坦途重要千倍万倍。让她在你所能构筑的最安稳的港湾里，哪怕那个港湾注定……终身不能沐浴阳光。”
穆念卿的话语，如同一阵带着秋夜凉意的风，吹开了笼罩在萧砚舟精神旷野上的部分浓雾，却又清晰地将一个更为复杂尖锐的十字路口推至他的眼前。
那扇通往被诅咒之路的侧门，被他用一种近乎悲悯的洞察力彻底推开，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却也似乎透着一丝微弱的、属于他们唯一的温度。
萧砚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拿起穆念卿为他斟的那杯酒，不再狂饮，而是仰头，缓慢地、彻底地将剩下的三分之一琥珀色液体全部灌入喉咙。
灼烧感穿透食道，带来短暂的麻痹，似乎终于让混乱麻木的神经有了一丝被唤醒的感知。
他放下空杯，杯底撞击桌面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他低头，看着杯壁上残留的冰冷水汽，映出自己眼中挣扎到极致的复杂漩涡。
“一辈子……偷来的光阴……”他轻声重复，仿佛用舌尖细细品尝着那包裹在剧毒外的蜜糖般的甜。
穆念卿再次拿起那方折叠整齐的丝帕，动作依旧优雅，开始擦拭自己干净的杯壁。
他明白自己刚才投下的是一枚分量十足的炸弹，引发了怎样的灵魂海啸。
饮鸩止渴也好，另辟蹊径也罢，个中滋味，唯有亲身在这烈火油煎中选择的人才能体会。
他了解萧砚舟，这个有着近乎殉道者般情感的男人，需要在这痛苦的煎熬中，自己摸索出那个看似不可能的选择。
空气再次沉静下来，只有穆念卿擦拭水晶杯发出的、规律而克制的细微声响。
手机铃声像一道冰棱划破寂静。屏幕上，“宋助理”的名字在跳动。
萧砚舟接通，声音在几秒之间便己恢复成商场上那个沉稳、冷静、不近人情的萧砚舟，唯有微微泛红的眼尾残留着风暴过境的痕迹：“说。”
宋助理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萧总，刚收到老宅电话。老爷子安排，明晚七点，在老宅设家宴……”
萧家老宅是权势漩涡的中心，老爷子是那个掌控一切的手，萧竞珩和他手下那些鬣狗一样的眼睛……无处不在的审视……
穆念卿那句沉甸甸的“天衣无缝”瞬间化为警钟，在萧砚舟脑海中敲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是的，他和晚棠此刻最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在酒精和混乱中做出一个撕裂彼此的决定，而是最深沉、最迫切的——冷静。
挂断电话，萧砚舟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方才眼中所有的激烈挣扎、混乱绝望、甚至是那一丝因穆念卿提议而悄然萌生的、极其微弱的扭曲希望，都被一层极寒的冰霜瞬间覆盖、冻结。
那是一种更冷酷、更严峻的理智。他抬腕看了眼价值不菲的手表，时针指向深夜。
“不早了，我先走了。”他站起身，动作干净利落，将身上西装稍作整理，领带随意地塞入口袋，那份颓废迅速被强行剥离，只留下眉宇间深刻得无法抚平的疲惫刻痕。
他重新变回了那个掌控全局的萧总。
穆念卿不再多言，只是放下手中丝帕，执起酒杯，对着他无声地举了举，深邃的目光中是理解与祝愿：“路上当心。”他了解，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己是多余。
好友需要一个绝对的私密空间，去消化，去抉择，去面对那可能颠覆两个人所有未来的十字路口。
萧砚舟拿起外套，没有再看穆念卿，转身，步履从容却带着一种无声的重压，一步步没入酒吧那光影迷离、觥筹交错的前厅。
他的背影挺拔如峭壁孤松，带着令人难以近身的冷硬与孤寂。
唯有那双掩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指关节狠狠抵着冰冷的金属车钥匙，用力到几乎要穿透皮肤，留下深刻的疼痛印记。
引擎在深沉的夜色中发出低吼，黑色的车身流畅地汇入都市深夜永不停歇的光流。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在密闭的车厢内无声亮起，荧光刺目。
发信人：小海棠。
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三个字，却像千斤重锤砸在他心头：
「我醒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