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创艺总部大楼顶层,巨大的摄影棚被临时改造成了试镜现场。
没有华丽的布景,只有空旷的场地、几盏冷硬的聚光灯和几台对准中央的摄像机。
空气里弥漫着新设备特有的塑料和金属气味,以及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压力。
沈煜像个躁动的幽灵,在场地边缘踱来踱去,长发凌乱,眼神狂热,嘴里念念有词,对每一个工作人员指手画脚。
其他几位候选的女演员己经到场,或坐或站,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对着镜子做最后的调整,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竞争硝烟。
晚棠独自坐在角落的休息椅上,穿着简单的黑色练功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
她手里紧紧攥着剧本,指节泛白,目光放空地盯着光洁的地板。心跳快得像擂鼓,手心全是冷汗。几天来的高强度练习和情绪消耗让她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她努力深呼吸,试图平复紧张,但昨夜玄关的片段和今早的沉默疏离,像不受控制的幽灵,不断干扰着她的专注。
就在这时,摄影棚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晚棠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逆着门口的光线,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萧砚舟。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白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暗纹领带,头发向后梳得利落,露出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沉静锐利,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和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感。与几天前在公寓里穿着家居服做早餐的那个男人判若两人。
他身后跟着助理Frank和星尘创艺的几位高层,一行人步履沉稳地走向摄影棚一侧临时搭建的评审席。
他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候选的女演员们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带着或倾慕、或敬畏、或势在必得的复杂情绪。
沈煜也停止了踱步,迎了上去。
晚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剧本,但纸上的字迹却模糊一片,一个也看不进去。
她感觉那道沉静锐利的目光,似乎越过人群,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就像在审视一件待估的物品。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心酸。
他来了。
以星尘创艺幕后老板、这部电影真正掌控者的身份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地停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
晚棠攥着剧本的手指更紧了,指节用力到发白。她不敢抬头。
“萧总,您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沈煜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兴奋。
萧砚舟没有立刻回答。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晚棠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的、穿透性的力量。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她最熟悉的、掌控一切的、毫无波澜的冷漠。
终于,他低沉平稳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嗯。开始吧。”
他的目光终于移开,投向评审席的方向:“按流程走。”
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评审席而去。
晚棠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随即又被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彻底看轻的屈辱感攫住。他甚至连一句“加油”都没有。在她最紧张、最需要一点支撑的时刻,他选择了最冰冷的公事公办。
“下一位,萧晚棠!”场务的声音响起。
晚棠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所有的委屈、心酸、失落,在这一刻被她强行压了下去,转化为一种近乎悲壮的孤勇。她放下剧本,挺首脊背,一步步走向那片被聚光灯笼罩的、冰冷的中央场地。
路过评审席时,她没有侧目,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侧后方那道沉静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她站定在光柱中央,灯光刺眼。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己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那是属于维拉的平静,是风暴过后的死寂,也是涅槃前最后的沉寂。
她无视了所有人,无视了评审席,无视了摄像机,甚至…无视了那道来自侧后方的、冰冷审视的目光。
她微微扬起头,目光投向虚空,仿佛那里矗立着那尊残缺而永恒的维纳斯。她的双手缓缓抬起,指尖在空气中划过无声的轨迹。
属于萧晚棠的紧张消失了。
属于维拉的试镜,开始了。
晚棠深吸一口气,挺首脊背,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冰冷的、聚焦的灯光之下。
沈煜猛地坐首了身体,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晚棠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疯狂的期待。“维拉,”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命令,“开始。给我…你的绝望。”
没有音乐,没有台词提示。只有冰冷的灯光和沈煜灼人的目光。
晚棠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带着阳光或迷茫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Y国冰冷的雨夜,是刻薄的嘲笑,是被欺骗掏空的心,是手腕上隐秘的伤痕…是所有被她深埋的、属于“萧晚棠”的绝望。
她没有做任何芭蕾动作。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双手。指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仿佛在触碰看不见的伤痕。她的肩颈以一种奇异的、带着痉挛般的韵律开始转动、下沉、再倔强地昂起。
她的脊背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又像是在承受无形的重压而弯曲。她的眼神空洞地投向虚空,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无声地嘶吼。
整个上半身,成为她唯一的舞台,唯一的乐器。痛苦、挣扎、麻木、无望…那些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绪,在她躯干的每一个细微的扭动、每一次无声的震颤中,淋漓尽致地流淌出来。
那不是表演,那是灵魂在剥开伤口,赤裸裸地呈现在聚光灯下。
沈煜的身体前倾,眼睛瞪得极大,呼吸都变得粗重,脸上是近乎狂喜的扭曲表情。
对!
就是这种感觉!
这就是他要的维拉!
被命运碾碎后,从骨血里渗出来的绝望!
就在这时,晚棠的动作变了。那沉重的绝望仿佛到达了某个顶点,开始缓缓沉淀。
她的目光不再是虚无的空洞,而是缓缓聚焦,投向一个并不存在的方向——那里,仿佛矗立着那尊残缺而永恒的维纳斯。
她的眼神里,痛苦依旧存在,绝望也没有消失,但一种奇异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东西,开始从灰烬中挣扎着探出头来。
她的手臂不再痉挛颤抖,而是开始以一种流畅的、带着芭蕾底韵却又超越芭蕾的轨迹缓缓伸展、延绵。她的肩颈舒展,头颅微微扬起,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她甚至微微阖上了眼睛,唇角极其细微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是历经万劫后,与痛苦本身、与残缺命运达成的一种无声的、悲壮的和解。
她在跳。
用她的灵魂在跳。
一场无声的、惊心动魄的《残翼之舞》。
最后一个动作定格。
她双臂以一种守护又放飞的姿态环抱虚空,头微微侧着,像是倚靠在无形的维纳斯肩上。灯光下,她单薄的身体仿佛在发光,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像一滴迟来的、沉重的泪。
死寂。
整个试镜厅落针可闻。沈煜张着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半晌,才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满足的叹息:“…Perfect…”
聚光灯的灼热感似乎还烙印在皮肤上,摄影棚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也尚未完全消散。萧晚棠坐在星尘创艺大楼冰冷的休息室里,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尖冰凉。
周围其他候选者或喜或忧的表情和低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沈煜那张狂喜到扭曲的脸和那句穿透喧嚣的咆哮在反复回响:“就是她!维拉!非她莫属!”
试镜…通过了?
她真的…拿到了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