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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病房告白

烬棠溺舟 Yvette九忆 6868字 2025-06-30 00:43

萧砚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如同风暴中心的客厅的。

萧凛眼底那被骤然撕裂后凝固的、带着惊愕和某种被刺穿核心般的震怒表情,如同烙印刻在了他视网膜上。

那句冰冷的“恳求”,以及他反击中抛出的那个足以将过去二十年彻底倾覆的残忍质问——“筹码”——如同两条淬了剧毒的冰冷长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死死缠绕、啃噬。

夜风呼啸着卷过庭院,吹在他脸上,如同冰刀。

他发动了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冰冷的脉络中穿行了许久。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一丝一毫也无法映入他空洞漆黑的眼底。

所有的喧嚣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模糊而遥远。

最终,车轮还是驶向了那个唯一能暂时安放他这颗破碎焦黑的心脏的地方——医院。

病房外的走廊依旧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可怕。

他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背负着千钧重负,脚步沉重地停在门外。

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到病房内柔和的夜灯勾勒出床上那个纤细而脆弱的轮廓。

保镖无声地为他打开了门。

萧竞珩不在,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微弱滴答声,以及床上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他走近,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缘。

晚棠似乎睡着了,侧着脸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半边脸颊陷在阴影里,脸色依旧苍白得像张没有生命的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暗影。

她露在被子外的左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那刺目的白如同一个残酷的标记。

萧砚舟轻轻拖过一旁的椅子,悄无声息地坐下。

靠得这样近,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点点属于她自己的、几乎被掩盖了的清甜气息。

这气息像一根细小的针,瞬间刺破了他勉强维持的冰冷外壳。

他深深吸了口气,胸口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沉睡的容颜,似乎要将这副带着伤痕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那本藏在他西装内袋里、紧贴着心脏的深蓝色日记本,此刻滚烫得如同熔岩,灼烧着他每一寸皮肤。

时间一点点流逝。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一坐一躺。

晚棠没有醒。

萧砚舟的声音如同幽谷深处涌出的寒泉,带着沉浮的沙砾,在昏朦的灯光下静静流淌。没有回应,只有她轻而缓的呼吸在寂静中几乎不可闻。

这死寂,却给了他一种近乎残酷的勇气——可以将那些深藏于灵魂裂隙中的、滚烫而禁忌的话语,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的勇气。

他微微向前倾身,姿态是从未有过的放低与疲倦。

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挣扎着从被灼伤的心肺间挤出。

“晚棠…”他又唤了一声,更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存在,“看到了那本日记……”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仿佛在吞咽下某种无形的巨大梗塞,“……你写的那些字……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又像炭火……”

病房里只剩下他低沉而破碎的叙述,和他沉重的呼吸交错。

“原来……”他的目光失焦地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腕上,声音里浸透了迟来的、巨大的疼痛,“从小到大,我在你眼里,是那样冰冷的石头。” 一个短促得几乎没有笑意的气音从他喉间逸出,带着无尽的自嘲,“你却还固执地把我当成…光?”

“光?” 他重复着这个字眼,语气里的苦涩浓得化不开,混合着一种颠覆认知的、铺天盖地的懊悔。“你日记里写,穿新裙子给我看,我不理你…可你不知道,那次你穿着那条缀着小珍珠的白纱裙,站在楼梯转角的光里,像童话书里跌进凡尘的小精灵…我不是没看见,是看得太清楚,才要更用力地扭开头。”

回忆的闸门被痛苦强行撬开,往昔那些刻意被他冰封的瞬间争先恐后地涌出,带着迟来的、尖锐的痛楚。

“那年你八岁,舞蹈比赛拿了金奖,欢天喜地跑回来,把那个小奖牌举到我面前,眼睛里亮得像装满了星星。你嚷着‘哥哥哥哥我跳得好不好?’…我却只皱着眉说‘吵死了’…然后转身就进了书房……”萧砚舟的声音哽住,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而急促,“可那个小金牌…现在还放在我书房书架第三格的最里头…你送我的东西…每一件…其实都在…”

“你十岁那年冬天,贪玩淋了雨,晚上就发高烧,腿疼得整宿哭。我房间在你隔壁,隔着墙听着你哭……”他的声音变得极度压抑。

“天快亮的时候,我端着熬好的姜茶进去……你烧得迷迷糊糊,看到是我,小脸皱成一团,哭得更厉害……喊着要找爸爸……”深沉的痛楚扼住了他的喉咙,“我……我只能把碗放下,转身就走。可出了门……在走廊那面大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的脸……居然……哭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铺天盖地的、沉积了多年的懊悔,“不是因为觉得麻烦……是因为……看着你疼,而我除了让你更害怕……什么都做不了……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个所谓的‘光’…可能连根蜡烛都不如……只会给你带来冰冷……和……黑暗……”

“十六岁……你第一次拿到全校素描展特等奖……竞珩哥兴奋地到处说,你却红着脸,偷偷把那张得了奖的画稿——画的是书房露台上我惯常发呆的角落——小心裁掉获奖标签,悄悄塞进我的公事包夹层。”

萧砚舟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一种被巨大幸福感砸碎后又被现实刺痛的恍惚,“我看到了……那张画被你叠的整整齐齐……后来我用最好的玻璃框装了起来……放在……只有我才能看见的办公室最隐秘的保险柜里……”

“十七岁,秦家那个混账王八蛋!”他的声音陡然凌厉,带着磨牙吮血的切齿恨意和深不见底的痛悔,“他在走廊里拦住你,说了那些下作话!你吓得发抖!我正巧开车回来!我看见那一幕!我他妈当时就应该下车把他那双爪子拧断!!但我忍住了……”

萧砚舟的拳头在膝盖上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嘣声,整个身体都在极度压抑的怒意中微微发颤,“因为我知道我碰他一下,后果会让你在学校更难熬!我只能强压着杀人的冲动,鸣笛把他吓走……然后……我看到角落里的你,缩在花架后面,眼睛红得像兔子,看着我……眼神是……是空的……”

那眼神的描述像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晚棠……”他喘息着,声音陡然低落下去,如同沉入最深的泥沼,“那时你的眼神……我看不懂……我以为……是我吓到你了…我又一次……让你更害怕了……我只敢远远地看着你走回房间……关上门……连追上去看你一眼都不敢……更……更不敢问……”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濒死的困兽,绝望又贪婪地描摹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人,仿佛要从这苍白中汲取最后一点氧气和微光。

“原来……原来你日记里写的……那些‘不敢’……那些小心翼翼……‘怕吓到他’……‘怕他烦我’……‘怕弄脏他’……”每一个字,都如同带血的鞭子抽打在他早己血肉模糊的灵魂上,声音彻底破碎,带着泣血的绝望,“到头来……真正害怕靠近、害怕‘弄脏’的……那个懦夫……那个缩在阴影里、连靠近一步都要纠结到内出血的废物……一首是我!”

“我才是那个胆小鬼!晚棠!”他的嘶喊压在喉间,变成一种喑哑的呜咽,身体痛苦地前倾,额头几乎要抵在冰冷的床沿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风暴中无助飘摇的残叶。

“我……我用自以为是的冷静、用保护萧家名誉的责任、用那可笑的‘哥哥’身份……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把自己砌在厚厚的冰墙里!我把你那比阳光还要灿烂、比火焰还要滚烫的心意……你的委屈、你的雀跃、你小心翼翼藏起的每一份喜欢……都生生挡在墙外!我让你的欢喜……你的光……照在了一座……彻头彻尾、由我的懦弱和愚蠢堆砌成的……冷酷又虚伪的……雪山上!”

病房里死寂无声,只有他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喘息声。

他看着自己刚刚失控时在雪白床单上拧出的褶皱痕迹,指节还残留着用力过度的苍白和麻木。

他又缓缓抬起那只沾过她腕上血痕(虽己清洗)的手。

掌心空悬着,带着巨大的迷茫和深不见底的恐慌。

“现在……”他注视着空空的手掌,声音轻得像从灵魂深处抽出的最后一丝幽魂,“冰墙终于被你……被你的痛苦……被你那本小小的日记……砸开了……砸碎了……碎得只剩下最深处那个不知所措的我……”

他的目光落回她安静得几乎没有生机的脸庞,所有的风暴、所有的冰寒、所有的伪装都己在这场锥心泣血的告白中彻底崩塌,只留下最原始、最滚烫也最疼痛的爱意与恐惧,赤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晚棠……” 他的声音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弱、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颤抖着轻轻贴上病床的边缘,仿佛那是连接着她存在的人间缝隙。

“……能不能……”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带着一种灭顶般的脆弱和微弱的、被世界抛弃后唯一的期盼,“……再……再给我一次机会……看看你眼里的光……”

他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刺的刺猬,蜷缩在她沉默的病榻前,等待着一场未知的黎明,或永恒的黑夜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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