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她不愿醒

抢救室里那台冰冷机器的每一次尖锐嘶鸣，都狠狠鞭笞着门外每一个人的神经。

刺目的红光，像滚烫的烙铁，烫在萧竞珩的视网膜上。

他甚至来不及品味得知真相那轰然崩塌的震骇——那个被他憎恨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秦玥，原来也是被家族那台巨大绞肉机无情碾压过的猎物？

她和那个叫翟朗的，用命拼了把绝路相拥的火花？

而他自己的母亲，宋茹，却被那份绝望的火花彻底烫伤、烧毁……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恻隐，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可这丝对秦玥的、连怜悯都说不上的复杂情绪，在看到角落里那个无声蜷缩的影子时，瞬间被更浓的淤泥淹没。

萧砚舟。

还有这个人的存在本身。

那冰冷的、属于秦家核心嫡系的血脉，如同生锈的铁楔，深深打进他的认知里，带来钝痛。

秦玥是受害者……

可她毕竟是秦家嫡女！

她流淌在萧砚舟血脉里的那部分，秦家最核心最肮脏的东西，丝毫未变！

是它！是秦家的血！

是秦家逼死宋茹的那份傲慢与冷酷！

这无可辩驳的事实，像沉甸甸的铅块，压得萧竞珩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憎恨，失去了具体的目标，变成了一片混沌粘稠的黑暗沼泽，无处宣泄，只能沉默地发酵、腐蚀。

他恨秦家吗？

恨！

深入骨髓！

可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孽种”，这个身体里就流着秦家血的萧砚舟，现在算什么？

一个活生生的、被迫承载着这份原罪的……证据？

一个他既无法彻底认同其为“兄弟”、又无法像从前那样理首气壮视为“仇人之子”的、极其别扭的存在？

那份想冲过去继续殴打他、质问他的冲动依旧在血脉里奔涌，可脚却像生了根，沉重地钉在原地。

看着对方那近乎完全将自己放逐到尘埃里的姿态，听着里面晚棠那惊心动魄的生死线警报……

萧竞珩攥紧的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里那份撕裂感的万分之一。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心像是被几股力量蛮横地撕扯着。

“……别过来添乱！”

最终，他只能发出一声含混又暴躁的低吼，也不知道是在吼谁。

身体却猛地转过去，焦躁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扇决定生死的大门上，不再看那个角落，也将那份混乱的痛苦暂时甩在身后。

这是仅存的、可以聚焦所有情感的地方

——晚棠。妹妹。

……

抢救室的冰冷灯光下，萧晚棠感觉自己沉在深海里。

不是漆黑的深渊，更像一片沉静温暖、散发着奇异花香的朦胧水域。

光线透过粼粼水波滤下，呈现出虚幻而美妙的光晕。

远处……妈妈的背影穿着那件米色柔软的裙子，裙裾在清甜的水波里缓缓摆动，似乎转过头，对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一切悲伤的碎片——冰冷的河水，刺骨的绝望，耳畔恶毒的诅咒——都被这层温软的水波滤得发虚、遥远，听不真切。

她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只要留在这个温暖的水域里，那份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苦就不会再追上。

睡吧……就这样沉下去……在水光的环抱里，所有伤痛都能被抚平，妈妈就在光那边……安详地等待。

她不愿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