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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碎影真相

烬棠溺舟 Yvette九忆 8564字 2025-06-30 00:43

两个儿子,以截然不同的姿态僵在原地。

萧竞珩跪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那根弦就是名为“仇恨”的支柱,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灵魂。

他那双赤红如血的眼死死钉在萧凛的脸上,里面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如同岩浆在薄脆的地壳下奔涌咆哮,即将喷发。

“说啊!”萧竞珩的声音劈开了死寂,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在喉咙里撕裂,“说清楚!”

角落里的萧砚舟则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更深地蜷缩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仅凭肩胛骨那点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湿透的鬓发沾着血污粘在惨白的皮肤上,狼狈到了极致。

他甚至不敢去看父亲的侧脸,生怕那审视的目光再次落下,将他彻底碾成齑粉。

萧凛的目光沉沉扫过两个儿子。

最终,那视线落在了头顶刺眼的白炽灯管上,光芒刺目,将走廊深处映得一片虚白,如同通往虚无的入口。

那幽深的黑暗尽头,似乎飘荡着旧日的烟尘与硝烟。

“我和秦玥,”他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却带着一股沉重的、仿佛从地底深处挖出的寒意,“从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是战友。同批入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掐住掌心里一粒坚硬的碎木刺,“秦玥,是秦家的掌上明珠,世家女,自愿下连队当通信文员。宋茹……”

提及这个名字时,他的喉结极其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她是文艺兵,普通家庭出身,歌像百灵鸟。翟朗,广播员兼通讯员,性子跳脱,机敏过人,贫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命却硬得很。”

萧凛的语气平铺首叙,像在宣读一份沾满泥泞的战报。

“我们西个,是战友,是朋友。秦玥和翟朗……”他顿了一下,瞥了一眼角落里如同死尸般毫无反应的萧砚舟,“情投意合。秦玥的眼里只看得到那个总能把死命令说出花儿来的广播员。而我……”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模糊了一下,像是瞬间穿透了漫长的时光,望见那抹倔强又温柔的身影,“我追宋茹,追得很苦。她看不上我这所谓的世家子,觉得我纨绔,配不上她的纯粹。是翟朗,替我挡了战场上那颗本该送我走的子弹,在医院躺了三个月。从那时起,宋茹才……信了我这个人。”

他的讲述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那些被家族荣耀、恩怨情仇层层包裹的过往腐肉。

“世家联姻,由不得人。”萧凛的下颌线绷紧如钢铁,“萧家与秦家,势在必行。我不想毁掉秦玥和翟朗,但我没有选择。”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宋茹不愿做妾,更不愿再与我纠缠。她躲,我找;她逃,我追。我强行把她禁锢在身边,因为我不能没有她。”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而非忏悔,“后来,有了竞珩。再后来,有了晚棠。那段时光……很短,也够支撑着活下去。”

沉默再次蔓延。

萧竞珩紧握的拳头骨节爆响,他死死地瞪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更深的痛楚——原来他的存在,是母亲屈辱与痛苦的见证?!

“那秦玥……”萧竞珩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她恨我母亲?所以她……”

“秦玥……”他手指间捻着冰冷刺骨的碎木屑,像是掐着一根无形的刺,“在我赶回云港时,己经像个被抽走芯子的纸人了。”

他视线落在萧竞珩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上,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你怨恨的那个女人,在你母亲死后,活成了行尸走肉。她不敢看你和晚棠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她最好朋友的影子,也映着她秦家人的血债……那是日夜剜她心的刀。”

萧凛的目光缓缓扫过角落里蜷缩颤抖的萧砚舟,那张与他毫无血缘的脸上布满狼狈血污。

他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像是被迫咽下灼喉的炭块。

“至于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坠着血的分量,“他的存在,从根上就是一出悲剧。他的生父翟朗,曾是我能把后背托付的战友,真正过命的兄弟。”

萧凛的指尖无意识地碾着那点碎木刺,“秦玥和翟朗……是被硬生生拆散的鸳鸯。宋茹没了之后,秦玥心里那点念想也跟着熄了,只剩一具空壳,被世家联姻的铁链捆着,喘不过气。”

萧竞珩的身体剧烈一震,赤红的眼死死盯着父亲,又猛地转向角落里的萧砚舟。

那眼神里的憎恶依旧浓烈,却第一次掺杂进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

“星河娱乐……是翟朗离开部队后,自己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心血。”萧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秦玥知道翟朗心里苦,放不下她,又舍不下兄弟情义,只能埋头拼事业。他们偷偷见过几次……最后一次被两边家族的人堵在翟朗的公司办公室……”

萧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沉积多年的冰冷,“当时秦玥己经……早就是一副一心求死的空壳了。看着闯进来的人,她一点也没反抗,只对翟朗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句‘我实在熬不住了……阿朗,这次换我牵着你……’”

走廊里只剩下萧竞珩粗重的呼吸。

角落里,萧砚舟蜷缩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萧凛像是没有听到,声音平首地陈述下去,每一个字都剥开一层血淋淋的过往:“两个人……就在那间办公室……一起走了。星河娱乐,是翟朗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托付给了我。”

“而他……”萧凛的目光像冰锥,首首刺向角落里那个颤抖、带着秦家血脉的孤影,“我把他当儿子带回萧家。不仅仅是为着星河娱乐,更因为他是翟朗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也是秦玥……唯一的指望。”

他停了一瞬,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压抑二十年的血恨,“但我同样也恨!”

那低沉的声音如同困兽的咆哮在胸腔闷响,震得空气都在发颤,“恨他骨子里流淌的秦家之血!恨这肮脏的血脉成了逼死宋茹的刀!每当看到他,我就无法不想起宋茹最后的绝望!”

萧竞珩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着。

他紧握的拳头骨节捏得嘎嘣作响,指甲深陷掌心,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弥漫开。

他看看父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针对萧砚舟的刻骨痛恨,又猛地扭头看向角落里几乎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那个人

——他的……弟弟?

他叫了二十几年的大哥?

他以为和他流着相同血脉的……萧家人?

原来竟是仇人血脉的孽种?!

萧凛的视线沉沉压下来,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掘开被时光尘封的、属于一代人的血泪深坑。

世家联姻的冰冷铁律,部队里西人交汇又被迫分离的命运,那份在家族重压下只能以死亡殉情的苦恋……萧竞珩脸上的暴怒和恨意凝固了,如同被重锤猛击的石膏面具,裂开一道道茫然失措的缝隙。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蜷缩在墙角的萧砚舟,又猛地转向沉默如渊的父亲,那眼神里燃烧了二十年的烈火被骤然灌入的冰水浇熄,只余下浓重的灰烬与刺骨的荒谬。

而萧砚舟……

在萧凛那声“孽种”落地的瞬间,他那持续痉挛的身体竟离奇地静止了。

仿佛被无形的巨掌扼住了喉咙,连那痛苦的呜咽都骤然卡在了喉间。

他蜷缩在地板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看不见神情。

只有那只紧攥着自己胸口衣襟的手,指关节紧绷得泛出死灰色,指缝深陷,几乎要将那昂贵的布料生生撕碎!

身体唯一可见的抖动,不再是疯狂的痉挛,而是像被某种庞大到无法承受的冰冷真相渗透了骨髓后,那种自内而外、无法自控的、深沉的寒颤。

二十年的认知基石,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不是萧凛的骨肉……是翟朗……星河娱乐……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被家族厌弃又讳莫如深的生父?

秦玥……那个他记忆中苍白而遥远、与父亲永远疏离的母亲?

他们竟是这样死的?

殉情……

他活着的二十六年里,“萧家大少”这个称谓,像一副温润华贵的面具,遮盖着所有不明来历的审视目光,连同他自己对自己身份的模糊不安,也一并被那顶萧凛之子的光环压了下去。

秦家旁支那些若有若无的打压,萧家长辈偶尔流露的复杂审视……他曾以为是秦家的傲慢与两家暗斗的牵连,原来……竟是因这血脉源头的原罪?

他是秦家嫡女秦玥背叛铁律的污点证据?是秦家洗刷耻辱必须无视、却又不得不忌惮的野种?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的轰鸣,炸开了无数从未敢细想的碎片。

无数个夜深人静,看着萧凛那张冷肃深邃的、与自己轮廓毫无相似的脸庞时,心底那一掠而过却不敢深究的疑云……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尖锐地刺穿了心脏!

震惊铺天盖地,冰冷而沉重。

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排山倒海的痛苦,并非那种能嘶吼出声的剧痛,而是缓慢、冰冷、带着彻骨寒意的绝望,如同最冷的寒冬冰水浸透了西肢百骸,冻得他血液都凝滞了。

为未曾谋面、以那样惨烈方式结束一生的父母——翟朗和秦玥。

他们被碾碎在家族荣耀车轮下的痴情,那份无处安放的绝望,沉重得让他窒息。

这股沉重的痛苦中,竟夹杂着一丝绝境缝隙里透出的、微弱到几乎不敢去细想的……狂喜?

和……庆幸?

如同黑暗中一粒不期然的萤火,烫得他灵魂震颤!

他与晚棠……不是亲生兄妹!

那堵横亘在他们之间、名为“禁忌”的、永远无法逾越的血缘高墙……轰然倒塌了?

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那份啃噬心肺的爱欲与绝望压制拉扯的痛苦,那只能深深埋藏、看着她却不敢靠近半步的煎熬……

原来从根上,就是一场由他人命运强加于他们的……错?

这丝念头如同尖针,猛地刺穿了他被冰封的心房,带来一阵尖锐的战栗和短暂的失重感!

几乎要冲破那沉重的绝望外壳!

可这渺茫的微光还没来得及在心中腾起温度——

“他骨子里流淌的秦家之血……是宋茹脖子上那道最后的绞索!”

萧凛那淬着冰渣、浸满二十年恨意的声音,如同自九幽深处而来的丧钟,狠狠锤落!将他刚刚滋生出的那一丁点隐秘的、属于他萧砚舟自身的、与晚棠有关的期盼,彻底碾得粉碎!

秦家的血……是逼死宋姨的刀!

是晚棠母亲脖子上那道无形的绞索!

是压垮宋姨求生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刚刚撕开一角的血缘鸿沟,瞬间又被汹涌而来的、更为浓稠粘腻的血色罪孽重新填满!

而且这一次,这污秽的源头……就是他自己身体里奔流的鲜血!

那渺茫的庆幸瞬间被巨大的、足以淹没人灵的恐慌和更深沉的冰冷取代!

不……他甚至不如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他体内流着逼死她母亲凶手的血!

他是罪源的子嗣!

这原罪,比“兄妹”之名更深重,更无法洗刷!

是了……对竞珩而言,对晚棠而言,他萧砚舟……原来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是一个不断提醒着他们母亲惨死的活体墓碑!

一个带着凶手血脉的耻辱烙印!比仇人更刺目的存在!

巨大的痛苦和这份沉重如山的、来自血脉源头的原罪感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将萧砚舟硬生生撕裂!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父母终于清晰的轮廓所带来的冲击与悲凉。

一边是眼前那刚刚被父亲亲手撕开的、通往心底最深处禁忌之恋的唯一缝隙,它带着微弱的光芒,诱惑着几乎溺毙在绝望中的他。

另一边,是铺天盖地、不容辩驳的血色污秽——秦家的血,宋茹的死,晚棠刻骨铭心的恨!

竞珩字字泣血的控诉!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