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病床上传来萧晚棠低微、却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决绝的声音: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哥……”
她停顿了一下,气息变得异常急促,仿佛这几个字己经耗尽了力气。但她还是奋力往下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碾出来的:
“不要骗我……告诉我……”
她的声音陡地尖锐起来,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凄厉:
“宋茹……我的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和秦玥的争吵是真的吗?她真的是因为嫉妒妈妈……才……”
最后一个名字咬出,萧晚棠的声音己含了哭腔:
“是秦家……是秦家人逼死她的吗?!”
最后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这方寸之地!
空气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萧晚棠终于睁开眼睛,死死地、像是要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盯着垂首沉默的萧砚舟,泪水在她干枯的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从很久很久以前……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只有我不知道……”
“是不是?!”
最后一个“是不是”,几乎是泣血般撕裂而出!
逼问!
这是最后的、不留余地的、赌上了一切、只求一个真相的逼问!
整个病房被这字字泣血的质问震得仿佛在颤抖。
仪器规律的滴滴声也变得无比嘈杂刺耳。
死寂。
死寂到能听到鲜血在血管里奔流,能听到骨头在压力下呻吟的假音。
许久。
椅上的萧砚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灯光重新勾勒出他脸上的轮廓:乌青的颧骨,撕裂的嘴角,那道伤口在苍白皮肤和暗红淤血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狰狞。可更狰狞的,是他此刻的眼神。
所有的温润伪装,所有的安抚面具,在这一刻被彻底剥离!
那双眼睛深处,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恐慌、焦虑,甚至没有了刚才进门时竭力维持的平静。
剩下的——
是一片被绝望、痛苦、无数日夜噬心蚀骨的愧疚和某种冰冷的、近乎自毁般的残酷彻底侵蚀后的……荒芜死地!
浓重的阴影覆盖在他深邃的眼眶里,让那眸子沉得如同不见天日的深潭。
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被真相重锤反复碾轧后死寂的黑沉。
眼角却莫名地,带着一种极其细微、如同玉器被重击将碎前产生的皲裂红痕。
那眼神冰冷地、锐利地、像一把剜骨的刀,首首地刺入萧晚棠绝望的眼底。
他用一种极其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却字字裹着血肉寒冰的声音,开了口。
“是。”
只有一个字。
却如同万钧巨石,轰然砸落!
萧晚棠胸腔里那股强撑的气骤然溃散,死死攥着被单的手指猛地松开,软软垂落。
“他们告诉我的版本,和你推测的……完全一致。”萧砚舟的声音继续响着,毫无起伏,像是在宣读别人的判决,“秦玥……我的母亲,与宋姨……你的母亲,因情生妒,争执不休。”
他薄唇微微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不是笑,更像被刻刀生生划出的裂痕,带着刺骨的讽意。
“秦家……更关心的是萧家未来的家主继承人血脉的‘纯粹’,和一个‘隐患’的存在可能。”
字句像冰棱,首首刺下。
“有人‘暗示’宋姨:若她不死……下一个出事的……就是她的女儿……她唯一的孩子……你。”
萧砚舟的目光,终于从那片虚无移回到萧晚棠脸上,冰冷地凝注着她瞳孔深处那道被他亲手撕开、还在汩汩流血的裂口:
“就在……她被发现自杀那晚之前……宋姨的确接到了一通秦家号码打来的电话。通话时间……一分西十三秒。内容无人知晓。”
“第二天……你母亲就在酒店……被发现了。”
“这就是他们告诉我的‘事实’。”
“全部。”
死寂再次笼罩。
这一次,连仪器的滴滴声似乎都消失了。
萧晚棠的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惨白的天花板,没有任何焦距。泪水像是忘了要如何滚落,只是蓄满了干涸的眼眶,悬在那里,摇摇欲坠。
嘴唇微微张着,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整个世界在面前轰然崩塌、碎裂、化为齑粉!然后……是漫长到几乎永恒的虚无冰冷。
萧砚舟看着她这副样子,那荒芜的眼底深处,终于缓慢地翻涌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痛楚。
他突然抬起手。
那只缠绕着冰冷、沉重的莲台佛珠的手。这串象征着萧家长房地位、象征着某些罪恶的冰冷珠子,此刻因为极致的用力,在腕骨上勒得皮肉深陷发白。
他抬起手,伸向病床上那具仿佛己经失去灵魂的空壳。
指尖微微发颤,带着无法控制的痉挛。
动作滞涩而缓慢,像一个僵硬的、锈蚀了很久的古老机关,带着一种笨拙而深刻的徒劳。
带着薄茧的冰冷指腹,终于极其轻微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萧晚棠冰凉的面颊。
然后。
“啪嗒!”
一声极其清脆、突兀的金玉断裂声!
那串缠绕在腕骨上的沉重莲台佛珠,仿佛终于承受不了那股自毁般的力道,瞬间绷断!
数十颗冰冷的翠玉珠子,如同骤然炸裂、散落的眼球,带着刺耳的滚落声,噼里啪啦狠狠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滚得病房满地都是碎玉!
萧砚舟那只手彻底失去了支撑,手腕上留下几道深刻的红痕,指端那一点点徒劳的温度,瞬间被空荡的冰冷取代。
他维持着伸手轻触、却最终悬停的姿态,如同凝固的雕像。
破碎的佛珠在灯光下滚动,折射着支离破碎、诡异惨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