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烟火暖忆

引擎的低吼在喧嚣的夜市入口处熄灭。震耳的音乐、鼎沸的人声、混杂着各种食物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将昂贵的跑车和车内压抑的气氛吞没。

萧晚棠蜷缩在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刚才爆发的勇气早己被恐惧和后悔取代。

她不敢看萧砚舟，只觉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比车内的冷气更冻人。

“下车。” 萧砚舟的声音依旧冷硬，听不出情绪。他率先推开车门，隔绝了车内的空调，夜市的热浪和油烟味瞬间将他包裹。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显然极度不适应这种环境，但还是强忍着，绕到副驾，替晚棠拉开了车门。

晚棠迟疑地下了车，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跟在他高大的身影后面。

周围是拥挤的人流，衣着随意的学生、下班的工人、嬉笑的情侣…她精致的小香风套裙和萧砚舟一身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萧砚舟完全无视周遭，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混乱的摊位，最终锁定在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至少在他眼中）的烧烤摊前。

他大步走过去，晚棠只能小跑着跟上。

“老板，菜单。” 萧砚舟的声音带着上位者惯常的命令口吻，让忙着烤串的老板都愣了一下。他扫了一眼油腻腻、字迹模糊的塑封菜单，眉头皱得更紧，最终放弃了点单的念头，首接指着冰柜里看起来还算新鲜的食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每样来五串。不要辣。” 他刻意强调了最后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然后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油腻的台面上，“不用找了。”

老板看着那几张崭新的钞票，又看看眼前这个气场强大、满脸写着“我很不爽但我在忍”的英俊男人，以及他身后那个低着头、眼睛还有点红、像受惊小兔子一样的漂亮女孩，识趣地没多问，麻利地开始烤串。

等待的间隙，气氛依旧凝滞。晚棠盯着自己干净的鞋尖，不敢说话。

萧砚舟则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姿挺拔地站着，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像一头误入羊群的狮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但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再说什么。

烤串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混合着孜然和炭火的味道。

晚棠空空的胃袋被这香气勾得咕咕叫了一声，在嘈杂的环境中微不可闻，却让一首绷着脸的萧砚舟侧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深沉，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冰碴子。

很快，一大把烤得焦香、滋滋冒油的肉串蔬菜被装在一次性餐盘里递了过来。

萧砚舟接过，没有递给晚棠，而是自己拿着，走到旁边一个相对人少、有简陋塑料桌椅的地方。

他先用纸巾反复擦拭了桌子和椅子（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洁癖的嫌弃），才示意晚棠坐下。

然后，他拿起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鸡翅，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烤焦和不干净的地方，才递到晚棠面前。

“吃吧。”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带着一种笨拙的、不容置疑的关心。

晚棠看着他递过来的鸡翅，又看看他紧绷的侧脸和依旧紧锁的眉头，心底那股委屈和恐惧，奇异地被这别扭的关怀冲淡了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口咬了一下。鲜嫩多汁的鸡肉混合着炭火的香气在口中化开，带着一种原始而真实的满足感。饿了一天的胃终于得到了抚慰，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

萧砚舟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虽然依旧板着脸，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他自己也拿起一串烤蘑菇，犹豫了一下，极其斯文地咬了一小口，动作优雅得与这烟火气的环境格格不入。

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难吃，但也谈不上喜欢。

两人沉默地吃着，刚才的激烈冲突仿佛被这烟火气暂时掩盖。

晚棠渐渐放开了些，又尝试了烤玉米和土豆片，甚至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桌上红彤彤的辣油，但想到萧砚舟那句“不要辣”，终究没敢开口。

就在气氛微妙地缓和下来时，晚棠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摊位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卖各种毛绒玩具和小饰品的摊位，并不起眼。

但吸引她的，是摊位后面站着的那个巨大的、穿着棕色玩具熊玩偶服的人！

那个憨态可掬、眼睛乌亮的大熊玩偶，和她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被自己费力推给冰冷少年的影子，瞬间重合！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眼神有些恍惚。

萧砚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看到那个巨大的、有些陈旧的玩具熊玩偶时，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冰冷、抗拒、还有一丝猝不及防被击中的柔软。

那个被尘封在记忆角落的画面，如此清晰地浮现：灰暗走廊里，那个摇摇晃晃抱着巨大玩具熊、怯生生却又勇敢地推到他脚边的小小身影，还有那软糯的“给哥哥”…那是他冰冷世界里，第一缕也是唯一一缕不掺杂质的暖光。

“那个熊…” 晚棠喃喃出声，声音很轻，带着遥远的回忆，“好像…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很大的…棕色的…”

萧砚舟沉默着，目光紧紧锁着那个笨拙地招揽生意的玩偶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异常低沉、仿佛带着砂砾摩擦质感的声音开口：“嗯。是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