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功房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中,倒映着萧晚棠苍白的身影。
每一次力竭的旋转后轰然摔向地面的震动,都仿佛要将骨骼撞碎,发出令门外观望者心惊肉跳的闷响。
她再次撑起被汗水浸透、冰冷黏腻的手臂,踉跄着站起。
左膝盖深处,那个曾经在冰冷舞台上悄然撕裂、又被昂贵手术和漫长康复重新拼合的陈旧伤处,正传来一阵尖锐、持续、不祥的刺痛!
每一次足尖点地,每一次弓起的脚背绷紧到极致,每一次落地承接全身重量的瞬间!
一阵电钻般的锐痛!
仿佛有烧红的钢丝在里面凶狠地搅动!顺着骨髓深处的缝隙凶狠地钻进来!首刺大脑神经!
汗水如同冰雨般沿着惨白失血的脸颊滑落,在下颌汇成水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疼。
太疼了。
远比她记忆中手术后撕心裂肺的康复训练还要疼上千百倍!
这不仅仅是肌肉的疲惫和关节的哀鸣!
这更像是骨骼深处一道旧年的裂隙,被反复的、不顾死活的冲击和坠落,重新撕扯开一个更大的、无法弥合的溃口!
但身体极限的、濒临崩溃的痛楚,此刻竟成了唯一的锚点!
成了这片黑暗死海中的微弱浮木!
比起胸口那片无边无际、要将她吞噬撕裂的、混合着无尽疑虑和惊惧的冰冷空洞——这钻骨的剧痛,竟让她的意识短暂地清晰了一瞬,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
母亲……
这两个字在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肺部灼烧中翻滚。
秦家……
这两个音节在她每一次因剧痛而骤然停止的心跳间隙里锤击!
镜中那个汗流浃背、眼白带着猩红的女人,死死盯着自己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的左腿。
害怕知道?
怕什么?
是怕萧砚舟他母家的恶意脏了她心中最后的净土?
还是怕……
更可怕的真相——母亲的死亡……
如那个魔鬼般的亲哥哥在疾驰的列车里疯狂咆哮出的残忍控诉?
“……呃啊!”又一阵失控的旋转!
左膝骤然爆发的撕裂感像瞬间引爆的炸药!
视觉神经被剧痛灼烧得一片黑暗!
身体带着可怕的惯性狠狠砸向地板!
这一次,她没能立刻撑起身体。
冰冷的汗珠大颗大颗砸在光滑的柚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剧烈地喘息着,痛苦地蜷起身体,整条左腿都在神经质地抽搐、痉挛。
那钻心的痛楚沿着腿骨一路蔓延,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所有强迫自己维持的平静假面!
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萧竞珩靠着冰冷的墙壁,每一次里面传出的重物落地的闷响,都让他本就绷紧的肌肉和神经剧烈地跳动一次!
紧攥的拳头骨节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咔吧”声!
他几乎要将自己的指骨捏碎!
他看到了她刚才那个瞬间痛苦蜷缩的样子!
看到了她身体的剧震!
该死的!
她腿伤了!
她那该死的膝盖!
根本不可能承受这种毁灭性的练法!
他猛地就要拉开厚重的隔音门——
“……再等等。”
萧凛低沉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一道无形的冰冷栅栏。
父亲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边,同样沉静地望着那扇紧锁的门。
眼神深邃如同古井,里面看不到一丝波澜,只有绝对的掌控和对现状的冷峻判断。
“让她……发泄出来。”萧凛的声音没有起伏,“这是她选的路。打破她现在的状态……代价更大。”
萧竞珩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额角的青筋狰狞地绷起!
父亲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扎在他早己血肉模糊的良心上!
代价更大?
是她崩溃在舞蹈房里废掉这条腿的代价大?
还是像母亲那样,被秘密活活拖垮、吞噬、最终惨烈收场的代价大?!
可他挪不动脚步。
那扇紧闭的门,早己不是物理的阻隔。她灵魂筑起的高墙,比他推门而出的动作坚固万倍!
笃、笃、笃——
清晰、沉稳、带着金属质感的皮鞋叩击地面声,打破了父与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死寂空气。
萧砚舟站在走廊尽头。
一身裁剪精良、如同第二层皮肤的深灰色手工西服,映衬着那张向来温润清朗、此刻却笼罩着阴翳的脸。
他没有看萧凛,也没有看萧竞珩,那双沉静如古玉的眸子,穿透有限的光线和距离,紧紧锁住那扇紧闭的门。
练功房里那断断续续、因剧烈痛楚而压抑扭曲的吸气声,如同冰冷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她不接电话。
她在躲。
她的所有平静伪装之下,是己然掀开的、带着惊惧与疑虑的伤口在流血。
而他,此刻必须前来亲手触碰这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