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珊瑚泣血
血月的红光如锈蚀的刀刃，将归墟海域切割成粘稠的暗红琥珀。苏璎的灵体穿行于共生珊瑚林时，指尖掠过的晶枝正发出濒死的颤音 —— 那些曾如琉璃般通透的珊瑚虫，此刻正被墨色瘟疫从内部啃噬。她看见第一簇发光共生藻在死亡前爆发出刺目蓝光，宛如深海中的微型超新星，随后珊瑚虫的神经网掀起集体痛觉脉冲，如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入灵体，让她的身形泛起病态的涟漪。
微观层面的侵蚀比肉眼所见更可怖。墨痕如活物般沿着珊瑚虫的钙质骨骼攀爬，所到之处，虫黄藻的叶绿体破裂，释放出荧光素酶的幽绿光芒，像是无数盏即将熄灭的灯笼。苏璎突然听见珊瑚林深处传来高频的尖啸 —— 那是珊瑚虫通过神经突触传递的集体哀鸣，声波在水中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每道波纹都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更诡异的是，墨潮中漂浮的浮游生物开始凝结成磷光泡沫，每个泡沫里都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它们开合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传递无尽的怨怼。
这让苏璎想起三百年前那个血色黄昏。当时她还是个扎着双髻的灵体幼童，为了保护初生的珊瑚苗，硬生生用灵体挡住了玉简的攻击。玉简贯穿她胸口的瞬间，她听见珊瑚林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而她的灵体也因此与珊瑚灵脉产生了不可逆的共生。此刻，旧伤处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她终于明白：混沌势力正是借由当年的创伤，凿开了侵入珊瑚灵脉的通道。
一阵细碎的爬行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一群背甲泛着幽蓝光泽的守礁灵蟹，正挥舞着螯钳艰难地向她爬来。它们的甲壳上布满墨色斑点，显然己被黑化珊瑚侵染。每只蟹钳都夹着星砂瓶的碎片，瓶中残余的金芒在它们体内闪烁，却无法阻止躯体逐渐僵化为冰晶雕塑。当第一只灵蟹在她脚边碎裂时，苏璎听见它甲壳下传出气若游丝的呢喃：“圣女... 第三庚叁柱... 母巢... 护...” 未及言尽，灵蟹眼中倒映的珊瑚林崩解画面便化作荧光消散。
珊瑚深处的爆裂声愈发密集，苏璎转身时，正看见小鲤的骸骨冰晶如盛开的黑色花朵般绽放。冰晶中卡着的半颗糖丸突然发出微光，她这才想起，那是鲛人族往生仪典的信物。唯有食尽糖丸的魂魄，方能循月光铺就的海路归乡。而小鲤，那个在暴雨夜紧紧攥着糖丸的女孩，终究没能完成仪典，她的执念与混沌之气交缠，凝成了眼前的骸骨牢笼。
当苏璎的灵体触碰到冰晶时，童谣的残响如碎玻璃般刺入脑海：“归墟深，星砂浅，鲛人泪，锁重渊......” 这是小鲤生前最爱唱的歌谣，此刻却带着诡谲的变调，恍若来自时空的彼端。她细辨之下，发现歌词中竟暗藏归墟核心的方位 —— 那些重复的 “七” 与 “三”，恰是珊瑚林庚叁之数。
“小鲤，当年你追着我的灵体跑，尾鳍搅碎的气泡里还映着残阳......” 苏璎指尖拂过冰晶裂痕，鲛人泪自眼角滑落，“这糖丸原是引路灯，却成了锁魂链......”
骸骨喉间糖丸碎块突然发光，童声混着混沌杂音渗出：“阿璎姐姐... 归墟的路... 好黑... 糖丸... 苦......”
除了小鲤，珊瑚血泪中还混杂着其他魂灵的低语。她听见龙族斥候临终前的战啸：“护珊瑚林！” 看见凤族雏鸟凋零前的哀鸣：“娘亲，羽翎... 飞不动了...” 甚至感受到人类渔女的悲泣：“囡囡，娘的手可还暖？” 这些执念如千万根细针，共同织就珊瑚林的泣血之网，而小鲤的声音，不过是其中最尖锐的一缕。
星砂瓶的金芒愈发微弱，苏璎却忆起它的来历。那是她六岁生辰时，应沧溟携满身星辉归来，手中捧着这枚以双生星轨尘屑凝就的宝瓶。“此瓶以双生星轨为骨，星砂为魂，可照迷途魂，亦可镇混沌心。” 他指腹掠过她眉间朱砂，龙瞳映着远天星轨，“待你灵体凝实那日，吾便带汝去星轨尽头看真正的星光。” 此刻，瓶中的金芒如风中残烛，却仍是阻遏黑潮的最后星火。
当苏璎将灵体贴向珊瑚柱时，剧痛如电流般窜遍灵体。每片灵屑嵌入裂隙的瞬间，她都能感受到记忆被强行抽离的撕裂感 —— 与应沧溟初遇时的樱花雪，他说 “星砂能照亮迷失的灵魂” 时的温柔眼神，还有那些未及言说的情愫。这些记忆如碎片飞溅，却在墨潮中拼出一道光盾。光盾表面浮现的双生星轨，正是当年应沧溟采集星砂的轨迹。
光盾的维系需耗三族愿力，苏璎能察觉珊瑚林新生枝芽的变化：龙族祷文如鎏金般浮现，刻着 “鳞甲为盾，护佑鲛人圣女”；鲛人泪珠坠海的方向，传来集体的泣歌：“珊瑚泣血，灵魄共生；以我愿力，换您永镇”；人类渔村的孩童在沙滩堆起珊瑚塔，齐声唱诵：“光盾开，黑潮退；苏璎姐姐，是深海的月亮”。这些愿力如细流汇海，暂稳光盾之形，然她深知，此乃最后的存续。
在灵体将散之际，苏璎瞥见时空的叠影。应沧溟在熔岩地脉的战斗画面如走马灯闪现：他斩断的混沌触须溅出黑血，那些黑血正同步污染着珊瑚光盾的对应区域。她欲呼而不能，声息早己散入流波。
双生星轨突然剧烈震颤，星辉在归墟海床投下巨大锁链虚影。苏璎忽悟，这锁链非为镇厄，实乃观察者布下的囚笼。当光盾散作星砂雨时，她最后望了眼应沧溟的方向，心下默语：“替我看尽沧海，亦替我勘破天机......”
珊瑚林深处，小鲤的骸骨舒展如生前，掌中糖丸化作鲛人泪珠沉入海渊。而苏璎的灵魄，己与珊瑚灵脉共生，化为镇守混沌的首道藩篱。她不知，在时空彼端，应沧溟正握着染血的水神戟，迈向更深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