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溟瞳・茧饲新世
归墟海域的百年光阴如珊瑚生长般缓慢而坚韧。曾经吞噬生命的混沌黑雾退化为极北冰川的幽蓝，共生珊瑚礁从废墟中崛起，形成遮天蔽日的海底森林。巍峨如山的珊瑚宫殿悬浮于核心区域，其骨架由龙族鎏金鳞片、鲛人织光绡、凤族熔羽共同筑成，在发光浮游生物的簇拥下，宛如沉眠的巨型水母，触须般的光带随海流摇曳，投下梦幻般的光斑。
“小汐，别游太远！” 鲛人母亲的歌声混着海螺号角，在珊瑚迷宫中回荡。七岁的小汐甩动尾鳍，银蓝色鳞片在 “阳光” 下泛着珍珠光泽 —— 那是人工培育的荧光藻群，由凤族技师用业火能量激活。她追逐着一群发光虾，忽然被斜射的光束笼罩，右肩鳞片闪过一丝极淡的黑色幽光，如同一粒墨滴坠入琉璃盏，转瞬即逝。
“看！是龙鳞船！” 同伴的欢呼打断了小汐的愣神。远处，三艘镌刻着双鱼图腾的舰船破浪而来，龙骨由龙族遗蜕锻造，船帆缀满鲛人泣歌织就的符纹。甲板上，龙族战士与凤族学者并肩而立，前者擦拭着泛着寒光的水神戟改良版，后者调试着镶嵌共生珊瑚的能量仪。这是每日例行的巡逻，也是三族共主应沧溟定下的 “互信之约”。
小汐摸着颈间的珊瑚吊坠 —— 那是用苏璎与绛绡融合时掉落的鳞片碎屑制成。长老们说，这是 “归墟之心” 的碎片，能驱散黑暗。但此刻，吊坠突然微微发烫，她望着自己在珊瑚中的倒影，发现鳞片边缘隐约有细小的纹路蠕动，形如闭合的瞳孔。
应沧溟伫立在宫殿最高露台，银发如瀑，尾鳍鳞片己褪成珍珠母贝的灰白。他着掌心的溯光珏残片，玉珏裂痕中渗出的微光，比百年前黯淡了七分。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却像隔着重重大雾，无法触及他眼底的霜雪。
“你们化作了月光，” 他对着天际的双生星低语，尾鳍无意识地交缠成双鱼形状，“我却连触碰阴影的资格都没有。” 老祭司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时，他己恢复了三族共主的威仪，只有指尖仍凝着未褪的颤抖。
“陛下，该去参加共生仪式了。” 侍女青羽的后裔轻声提醒。应沧溟转身时，露台地砖映出他的倒影：左胸鳞片缺失三块，那是百年前为保护珊瑚幼苗被失控的混沌触须灼伤的痕迹。
石阶旁的海底石碑上新刻的铭文泛着幽光：双生烬，归墟静；第三眼，窥天命。他的指尖抚过 “第三眼” 三字，记忆突然被拽回二百西十年前的战场 —— 观察者坠入混沌核心时，那枚嵌在骨龙眉心的金色瞳孔，正与小汐鳞片上的黑光如出一辙。
《溟氏兄弟手札》残页（鳞片薄片边缘渗着珊瑚虫分泌物，字迹被盐水侵蚀得斑驳）：
“吾弟无妄愿以身为锚，困于归墟裂隙…… 当混沌侵蚀他的灵体，我才明白观测者的代价是永失人性。若双生逆鳞的实验失败，归墟将化作他的牢笼，而我们的血脉将永远成为天道的囚徒。”—— 溟无涯绝笔
记忆闪回：
二百年前，凤族因能量枯竭险些发动叛乱，应沧溟以龙血为引，重启停滞的共生珊瑚能量炉，代价是右腕永远无法恢复的灼痕。
一百年前，深海突然涌现的黑雾漩涡中，他看见苏璎的幻象，却在触碰的瞬间化作时之砂，只余下残片剧烈震颤。
西十年前，他亲手为第一百位感染 “混沌遗痕” 的鲛人幼童净化鳞片，看着那抹黑光转入自己血脉，如同一朵永夜之花在体内扎根。
“陛下，您又在想她们了。” 老祭司的声音打断回忆。应沧溟望向天际，那里漂浮着双生星 —— 苏璎与绛绡的灵体所化，此刻正柔和地闪烁，宛如归墟的心跳。
深海裂谷的阴影中，破斗笠下的银发随水流飘动。渔夫名为 “无妄”，这个与初代守护者相同的名字，在百年间己成为传说。他甩出的渔网缠绕着发光的海葵触须，精准钩住一块埋在淤泥中的残片 —— 那是一块刻有古老咒文的鳞片，边缘凝结着混沌特有的黑色黏液，黏液中蠕动着细小的浮游生物，似在传递某种讯息。
“找到了。” 他的声音像鲸歌般低沉悠远，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沧桑。鳞片咒文与他斗笠边缘的珊瑚纹路共鸣，投射出虚幻的光影：双生核心的能量场在海图上清晰可见，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被深海巨贝的荧光勾勒轮廓。他渔网中晶莹的卵状物表面缠绕着细小的海草，那些并非普通胚胎，而是正在孕育的‘混沌共生体’，其核心正等待双生血脉宿主的出现。
斗笠滑落的瞬间，左脸鳞片浮现暗红色纹路 —— 与当年观察者被混沌侵蚀的烙印完全相同，如同同一源头滋生的腐痕。无妄举起鳞片，瞳孔中倒映着归墟核心的方向，嘴角勾起扭曲的笑意：“双生核心的能量场果然稳定了…… 该启动下一阶段仪式了。”
他的渔网中，还躺着几枚晶莹的卵状物，表面缠绕着细小的海草 —— 这些被混沌之力污染的胚胎，即将成为新的 “观测样本”。远处，深海裂缝中渗出的黑雾里，隐约可见发光的锁链 —— 那是被封印的观察者玉简碎片，正与鳞片残片产生共鸣，周围游弋着荧光虾群，似在守护某种秘密。
“仪式继续。” 他将鳞片收入暗袋，鱼尾拍击出黑色涟漪，转瞬消失在深渊深处，惊起一群藏匿的乌贼，喷出墨汁般的黑雾。此刻，应沧溟手中的溯光珏残片突然灼痛，他猛地望向裂谷方向，只见百年不遇的暗流卷起泥沙，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不详的弧线，如同巨鲸甩尾留下的痕迹。
小汐趴在珊瑚宫殿的围栏上，望着巡逻船逐渐归来。她的吊坠不知何时裂了一道细缝，露出里面隐约的双鱼图腾。鳞片上的黑光再次闪现，这次竟凝结成完整的瞳孔形状，倒映着远处深海中翻涌的海葵丛，那里藏着未知的危险。
“小汐！” 母亲的呼唤传来。女孩转身时，吊坠碎成两半，一块黑色碎屑悄然坠入深海，立刻被一群食腐鱼吞下。应沧溟站在露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握紧溯光珏残片，鳞片下的 “混沌遗痕” 与碎吊坠同时发烫，仿佛跨越百年的呼应。
共生珊瑚宫殿的钟声响起，悠扬而深邃，钟声由巨型海螺壳制成，每一次敲击都激起一圈圈声波涟漪。远处，双生星的光芒突然变得炽烈，照亮了无妄离去的方向。在那片黑暗中，鳞片残片与玉简碎片正在融合，孕育着下一个百年的危机。而在珊瑚迷宫的阴影里，更多鲛人孩童的鳞片开始泛起微光，如同一群即将破茧的蝶，等待着黑暗中的觉醒。
百年前的牺牲换来了表面的和平，却未能彻底终结轮回。应沧溟望着自己掌心的纹路，那里不知何时己与观察者的玉简铭文重合。他忽然明白，所谓 “共生” 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无数次抉择的起点。当新生代的鳞片继续闪烁黑光，当深海的仪式悄然重启，归墟的故事，不过是翻开了新的一章。
潮水漫过石碑，将 “第三眼，窥天命” 的字样暂时掩盖。而在更深处，某个被遗忘的洞穴中，一枚刻着 “溟” 字的鳞片正在孵化，鳞片中央的瞳孔缓缓睁开，倒映着这片看似宁静的海域，周围环绕着发光的珊瑚虫，似在见证新一轮的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