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食堂吃饭,何凭星那个比脸还大的白瓷碗里,盖着一层湛青碧绿的菜叶子。
莴笋叶嚼在嘴里,泛着苦味。
“你就吃这个?”萧青婷疑惑。
“我信佛,每年到了腊月就开始吃素。”何凭星胡说八道起来。
“说实话。”萧青婷板起脸。
“经专家研究,多吃蔬菜,对身体更健康。”何凭星依旧胡诌。
萧青婷何等聪明的女孩,立刻就明白了。
那个绿色的小灵通,来之不易。
她拿出自己的饭卡,递给何凭星:“里面的钱,省着点花,应该够我们俩撑到放假。”
何凭星推回去:“我大手大脚习惯了,还是你管钱比较好。”
萧青婷脸一红。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少年的真心,她感受得到。
吃过饭以后,两人去到七楼的天台,萧青婷用那个小灵通,拨通了小姑的电话。
小姑说了几句,把电话给了奶奶。
何凭星蹲在一旁,给她做同声传译。
“小蜻蜓,你爷爷睡着了,就不让他跟你说话了。”
“你只管上学,不要操心家里的事,我们会把老头子照顾好。”
“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话啊!”
……
萧青婷听着听着,心里堵得慌,眼泪又落下来。
害怕奶奶伤心,匆匆挂断电话。
“小蜻蜓,吃糖。”何凭星摊开掌心。
“没钱了还买糖?”萧青婷抽噎道。
“你只要不哭,我就不买了。”
“好,我不哭。”
吃糖能缓解心里的悲伤。
为了追求幸福感,这己经是最廉价的一种方式。
由于经济拮据,他们不得不连这种方式也抛弃。
回到教室,萧青婷拿出草稿纸,精确计算了每一天的开支。
从现在起,何凭星得跟着她过苦日子。
起初,她还担心何凭星不习惯。
后来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何凭星用行动表示,只要跟你一起吃饭,吃什么都甘之如饴。
他是走读生,下晚自习实在饿得慌,就下一碗清水挂面。
人的胃没那么娇贵。
山珍海味也只管一顿,吃糠咽菜也能凑合一顿。
周末放假,萧青婷得回去看望爷爷。
何凭星只能靠刷题,来打发寂寞的时光。
偶尔能发个短信,互诉思念。
他们的通讯录里给对方的备注,分别是小蜻蜓和阿星。
阿星:我写完历史作业了,快夸我。
小蜻蜓:真棒!你让我感到很有压力。
阿星:我期末考个全班第二就行,第一永远让给你。
小蜻蜓:哼!就知道吹牛。
……
期末考试的时间,定在1月24号和25号。
考完试以后,还得补几天课,首到成绩出来。
那个时候,差不多刚好过小年。
他们才上高二还好,要是到了高三,基本就只能回家吃个年夜饭,再补两天觉。
眼睛一闭一睁,寒假就结束了。
期末考试之前,各科老师分别用自己的方式,为学生们送上祝福。
“Good luck!”许炎炎言简意赅,多半昨晚啤酒喝多了,脑子还不太清醒。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语文老师徐文淇送了一句诗。
“谁要是送分题都不会,我把他当路易十六办了。”历史老师发出赤裸裸的威胁。
“同学们,学习考试是主要矛盾,放假吃喝只是次要矛盾。”政治老师谆谆教诲。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我就不说废话了,不然全是鸡屁股拴绳——扯蛋。”周晓良实在是满腹经纶。
“这间教室到办公室,就是我的南北回归线,有我这样的班主任,你们是不是感觉很暖?”舒飞对自己的班主任初体验,大体还算满意。
体育老师还在养病,就不送祝福了。
……
萧青婷每次考试,都会遇上萧诗韵。
不过事到如今,她己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不但在运动会上,堂堂正正地赢过一次,后来又有了一个八岁的强大靠山。
萧诗韵看她的眼神,反倒有些畏畏缩缩。
对待这次考试,萧青婷无比郑重。
即使再不愿意接受,她潜意识里也知道,这是爷爷最后一次看她的期末成绩。
她要告诉爷爷,自己足够坚强,足够优秀。
将来一定能照顾好奶奶。
何凭星对待考试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端正。
他不再怨恨妈妈,抛弃了以前自暴自弃的思想。
另外,看着成绩单上,自己的名字不断向萧青婷靠近,这也是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我们的未来,一定可以指向同一个方向。
第一科的语文考完以后,何凭星走出考场,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女孩。
她的头上,戴着一枚琥珀色的蜻蜓发卡。
翅膀在阳光下振动,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起来。
“小蜻蜓,你怎么交卷这么快?”
“你以前总是等我,现在换我来等你。”
到了食堂,萧青婷给何凭星点了两个荤菜,又加了个鸡腿。
何凭星一闻见肉香,口水差点流一地。
过去两周的伙食,两人相濡以沫,艰难度日,犹如解放前的贫农,实在清汤寡水了一点。
“小蜻蜓,你哪来的钱?”
萧青婷咯咯地笑:“元旦节的时候,奶奶给我的钱,本来就比往常多一些。”
何凭星伸手在她额头一点:“好啊,你居然敢瞒着我,偷偷攒私房钱。”
萧青婷噘着嘴:“哼!你以后会攒私房钱吗?”
何凭星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会,绝对不会,每月工资,如数上交。”
事实证明,萧青婷比他会过日子得多。
跟这样的女孩在一块,生活只会越来越美好。
萧青婷抿嘴一笑,低下头去。
小巧的耳垂,泛着粉红色。
何凭星将鸡腿肉剔下来,放进萧青婷碗里,然后把骨头嗦得津津有味。
他忽然想起开学第一天,在台球厅偶遇萧青婷过后,跟赵睿逸的那番对话。
“今天刚认识的新同学,取个名字笑死人,叫什么小蜻蜓。”
“小蜻蜓?多可爱的名字,人也长得很可爱。”
“一点也不好看。”
“我觉得跟你很配呀!”
“胡说八道,哪里配?”
“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
思绪拉回来,嘴里的鸡骨头,己经嗦得比狗啃的还干净。
哎,真香,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