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飞的老爹叫舒兴茂,这两天有点感冒,被舒飞从村里接来县医院输液。
他一大早出来遛弯,实际上是背着儿子抽烟。
那叶子烟几块钱一斤,量大管饱,辛辣呛口。
抽起来别提有多过瘾。
“何凭星,你小子做事越来越离谱了。”舒飞沉着脸。
“舒老师,我记得刚开学那会儿,你说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让我把你当大哥哥,借你爸用用不过分吧?”何凭星脑子转得飞快。
“少来称兄道弟那一套。”舒飞厉声道。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双方互换了位置。
这算是提前给何凭星上了一堂职场课,领导跟你称兄道弟,你不能当真。
舒兴茂劝道:“小飞,我收了人家孩子的定金,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
舒飞抓了抓头发:“爸,你就别添乱了。”
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当班主任,第一次开家长会。
亲爹先来挖这么大一坑。
精心准备的开场白,此刻己忘得一干二净。
何凭星见这事不好收场,便悄悄往后退,打算脚底抹油。
不慎撞到一个大肚腩。
回头一看,正是教导主任马大海。
这绝对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偏偏就是这么巧。
“马……马主任。”何凭星强装镇定。
马大海挺着肚子问:“何凭星,你家长呢?”
何凭星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舒飞父子俩。
舒飞也是头皮发麻。
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今后在学校就没脸见人了。
相比于二人的慌张,舒兴茂镇定得多。
他从另一个衣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笑眯眯地递给马大海一根。
马大海推辞不过,接过来别在左耳上。
“你就是何先生?今天没喝酒吧?”
马大海之前给何俊打过电话,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此刻他自然将眼前的舒兴茂,当成一个烂酒鬼。
舒兴茂谦和地说:“马主任,我家孩子在学校,让你们费心了。”
马大海端着架子,开始罗列何凭星的罪状。
“何先生,关于何凭星的事,我早就想跟你面谈。”
“他从高一开始,就旷课、逃学、打架,惹是生非,屡教不改。”
“我们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但也需要你们家长的配合。”
……
“马主任,对不起。”舒兴茂冲马大海弯腰鞠躬。
马大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伸手扶住。
他心中纳闷,这位何先生不喝酒的时候,还挺有礼貌。
何凭星瞠目结舌。
大叔你为了二十多块钱,还真是拼啊!
舒兴茂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们家里穷,孩子生下来,就是受苦的命。”
“我没啥文化,光顾着干活挣钱,也不会管教孩子。”
“幸好遇上你们这些认真负责的好老师,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
舒飞僵立原地,紧紧攥着拳。
望着父亲佝偻的腰,心中百感交集。
马大海对“何先生”的谦恭非常意外。
他不自觉地收了收肚子,语气温和起来。
“现在离高考时间还长,只要你们家长多上点心,督促何凭星好好努力,还是有机会考上好大学的。”
舒兴茂眼眶泛红,不住地点头。
“我知道,是我这个当爹的不称职。”
“他这辈子给我当儿子,受了太多委屈。”
“家里实在太穷,他遇上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底气去追求。”
……
马大海惊讶:“何先生,你儿子才上高二,追求哪家姑娘?”
舒兴茂回过神来,忙道:“我是假设他以后。”
“行了,何先生,其实何凭星最近的表现还不错,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跟舒老师去教室开会吧!”马大海满意地点点头,走向下一个班级。
就这么蒙混过关,何凭星长吁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马大海智慧有限。
“小娃娃,我刚才演得还不错吧?”舒兴茂冲何凭星眨眨眼。
“我看你不像演的呀!”何凭星道。
“是演的,是演的。”舒兴茂重复了两遍。
舒飞鼻子酸酸的,上前道:“爸,你别跟他胡闹了,回去休息吧!”
舒兴茂摇头:“家长会还没开完,我回哪去?”
说完以后,径首回到教室,坐在何凭星的座位上。
舒飞无奈,只好走上讲台,开始主持执教生涯第一场家长会。
望着几十名家长期待的眼神,望着父亲斑白的双鬓,对老佛爷那句话的体会更加深刻。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凭星去超市买了两根棒棒糖,顺着楼梯爬上天台。
萧青婷果然在这,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像个小不点。
“小蜻蜓,别难过,我给你买了糖。”
何凭星挨着萧青婷坐下,拆开糖纸递过去。
萧青婷抬起红红的眼:“我没有难过。”
说着接过棒棒糖,含在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
甜食会给人带来幸福感,冲淡心里的伤悲。
“小蜻蜓,你猜我花钱请那个大叔是谁?”何凭星大笑:“是舒老师他爸。”
“啊?还有这么巧的事?”萧青婷惊讶。
何凭星眉飞色舞,将刚才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萧青婷可以想象,舒老师脸都气绿了的模样。
欢乐的笑声,在天台回荡。
全班西十八个学生,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家长来开会。
两个孤独的孩子,相互取暖,苦中作乐。
“小蜻蜓,我给你唱歌。”
“好呀!”
在走廊上罚站打手心。
我们却注意窗边的蜻蜓。
我去到哪里你都跟很紧。
很多的梦在等待着进行。
……
十一点半,家长会终于结束。
何凭星将舒兴茂带到荷花池上的凉亭,递给他一张二十的钞票。
舒兴茂憋了这么久,迫不及待掏出竹管,点上叶子烟,猛啜几大口。
他接过钞票,连同之前的七块,一起塞进何凭星兜里。
“大叔,你干嘛?”何凭星诧异。
“孩子,你请我来给你当爸,爸爸给儿子点零花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舒兴茂笑眯眯地说。
“你跟我家小飞,还真是有点像。”
“你爸妈没来给你开家长会,你不要怨他们。”
“这世上的父母,有几个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有苦衷罢了。”
……
何凭星攥着衣角,许久说不出话。
舒兴茂看着何凭星,像看着十六七岁的舒飞。
以前家里太穷,自己又没见识,的确亏欠儿子太多,差点误了他一生。
“叔叔,我可算找到你了。”一个悦耳的嗓音传来。
许炎炎飞奔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