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飞在何凭星身上看到的,是少年时的自己。
对他的关心,是一代代师生的薪火相传。
“舒老师,爱就一个字。”何凭星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虽然为师刚才很潇洒,但你也不用向我表白。”舒飞抹去眼角的泪,换成调侃的语气。
他将手里的半截烟头摁灭。
剩下的半包红塔山,留着下次讲故事再抽。
两人起身,往学校走去。
何凭星低下头,踢着马路上的石子:“你上次问我,我妈妈有没有教过我唱歌,小时候她教我最多的一首歌,叫《爱就一个字》。”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
因为歌名和歌词,很多人误以为讲述的是爱情。
实际上,它是动画电影《宝莲灯》的片尾曲,呈现的是感人的母子亲情。
曾有无数个夜里,何凭星都是伴着妈妈的歌声入睡。
一年前母亲离开以后,他就不敢再听,更不敢再唱。
此时此刻,何凭星愿意同舒飞分享心底的秘密。
代表着他开始接纳和认可这位老师。
故意岔开话题,是不想让舒飞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
舒飞能感受到,便笑呵呵地凑过来:“那你给我唱几句。”
何凭星退开两步:“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你自己挑起的话头,唱来让为师乐一乐。”舒飞嬉皮笑脸。
“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恐怕听见的人勾起了相思。”何凭星快速地念了一遍歌词:“行了吧?”
“你投入一点,感情充沛一点,嗓音再多一点感染力。”
“我说你这人,有没有一点边界感?”
何凭星一脸嫌弃。
我要是真投入一点,万一像你一样没出息掉眼泪怎么办?
好在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舒飞的咄咄逼人。
他一看来电显示,笑了笑:“我妈。”
真不是何凭星想偷听人家母子谈话。
只怪舒飞那个破诺基亚,跟开了免提似的。
“小飞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
“国庆你一个人回家,难道过年也一个人回家?我跟你爸都抬不起头。”
“你那个姓许的女同学就不错,又漂亮又活泼,你是男孩子要主动一点。”
……
何凭星噗嗤一声笑出来。
舒飞捂住手机,板起脸:“你在笑什么?”
何凭星也立刻恢复严肃:“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舒飞三言两语把老妈打发掉,狠狠挂断电话。
这老太太,成天说些不中听的话。
“舒老师,你喜欢许老师呀?”何凭星调皮地眨眨眼。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叫喜欢?”舒飞投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也是。”何凭星蔫坏蔫坏地说:“许老师长得漂亮,气质优雅,活泼可爱,你嘛……啧啧啧啧……”
舒飞的脸顿时黑如锅底:“何凭星,人长了一张嘴,并不是非要一刻不停地说话。”
“最近有个很帅的男老师,经常来接许老师下课。”
“教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知道?”
舒飞一紧张,便来了个三连问。
看见何凭星乐不可支的模样,才知道上了当。
这小子,恩将仇报。
师生二人快到校门口时,一辆白色的宝马5系在身边停下。
驾驶室一侧的车门打开,伸出来一条雪白修长的玉腿。
何凭星瞪大双眼:“许老师?”
今天是假期,许炎炎的衣着比平日前卫许多。
奶白色短上衣配牛仔短裙,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
筷子腿配平底鞋,简首是绝杀。
“你怎么来了?”舒飞也惊讶。
“舒飞,你受伤了,疼不疼?”许炎炎看着舒飞吊着的胳膊,眸子里满是担忧。
“一点小事,我说不用,医生非要搞成这样。”舒飞风轻云淡地说。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蓝天白云的车标上。
感觉有些刺痛。
何凭星才知道,原来许老师是富家千金。
这年月要开宝马5系,靠当老师那点破工资,一辈子都别指望。
他忽然就跟舒飞共情了。
昨天看到宛如仙女下凡的萧青婷,他也油然而生怯懦和自卑。
许炎炎顺着舒飞的目光看过去,连忙解释:“我听说你受伤了,一时着急想来看你,就开了家里的车。”
何凭星很知趣地说:“许老师,那舒老师就交给你了,我还有很多作业没做。”
说完转身就开溜。
“小子,我都可以废材逆袭,希望你也一样。”舒飞大喊道。
何凭星回头挥手:“我可跟你不一样,我比你聪明,比你自信,还比你帅。”
舒飞轻嗤一声,问身边的许炎炎:“我跟他谁帅?”
“你帅。”许炎炎笑靥如花。
为了照顾伤患的情绪,可以适当睁眼说瞎话。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冒着粉色的泡泡。
“你受伤了别乱动,今晚本小姐给你炖猪脚,俗话说吃哪补哪。”
“我伤的是手,为什么要吃猪脚?”
“吃前脚。”
许炎炎去菜市场买了很大一个猪前肘,回到舒飞的宿舍里,系上围裙,一头扎进厨房鼓捣。
舒飞去偷瞄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用手机搜菜谱。
果然,千金大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你到底行不行?”舒飞担忧。
“放心吧,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很快就能喝到美味的猪肘汤。”许炎炎慌忙将手机背在身后。
那围裙系在身上,像个乖巧的小厨娘。
舒飞见她如此自信,也不便扫兴,只好回到沙发上坐下。
刚才打架耗费了不少体力,不觉困意来袭,歪着身子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舒飞的身体被人轻轻摇晃。
他悠悠地睁开眼,看见许炎炎蹲在沙发前,双手支着下巴,小嘴微微噘起,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窗外己经夜幕降临,天边闪烁着星光。
“怎么了?”舒飞问。
“我们去外面吃吧,我请客。”许炎炎心虚地说。
“不是喝猪肘汤吗?”舒飞睡得还有点懵。
“猪肘汤?什么猪肘汤?”许炎炎像患了失忆症。
舒飞这才闻到一股焦糊味,忍不住笑出声来。
许炎炎涨红了脸,狠狠捶他一拳。
两人就近选择了一家养生汤锅,各种菌类在滚沸的浓汤里翻腾。
舒飞感慨:“炎炎,以我的工资,可没办法经常下馆子。”
许炎炎瞥他一眼:“说了我请客。”
舒飞思索一番,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是我们全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而你的钱却可以随便花,我们俩是不一样的人,你明不明白?”
“明白明白,你要是钱不够,我的工资也可以给你花。”许炎炎用力地点头。
舒飞以手扶额。
你明白什么了?
我堂堂七尺男儿,风华正茂,看上去像牙口不好的人?
许炎炎盛了碗热汤,舀一匙细心地用嘴吹凉。
“你手不方便,我喂你。”
“啊,张嘴呀!”
“哎哟哟哟,还会脸红,害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