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湖梦
日影西斜，暮色渐起，何凭星必须要告辞了。
就算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留下来过夜。
朱秀梅装了满满一袋花生和核桃：“小何，都是自家种的，拿回去给你爸妈尝尝。”
“奶奶，我送他去村口。”萧青婷连忙出声，接过袋子。
提到爸妈，她怕触到何凭星的痛处。
何凭星向二老挥手道别：“爷爷，你的衣服下次让小蜻蜓带回来，你们要是想她了，可以打我的手机。”
萧义举笑眯眯点头：“好，路上慢点，下次再来玩。”
到村口这段路很短，几分钟就到了。
何凭星恋恋不舍，萧青婷这身打扮太美了，想多看两眼。
“小蜻蜓，我给你拍张照吧！”
“啊？我不上镜的。”
萧青婷嘴上拒绝，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找了个好看的背景。
那是一株大柳树，地上开着白色和黄色的雏菊。
何凭星掏出摩托罗拉，用高达30万像素的摄像头，拍出来一张模糊的照片。
一袭白裙的女孩，巧笑倩兮。
看着脏兮兮的摩托车，何凭星生出一股子冲动，想要带她浪迹天涯。
“快点走吧，一会儿天都黑了，后天晚自习就能再见了。”萧青婷将袋子放进摩托车后备箱。
“好，再见。”何凭星戴上头盔，发动了车子。
利落地挂挡，松离合，拧油门。
摩托车一声咆哮，蹿了出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喂，何凭星，等一等！”
何凭星条件反射地用力一踩刹车，后车轮在路面摩擦出一道黑印。
他掀开头盔，回头问：“还有什么事？”
萧青婷一路小跑追上来，小口地喘着气。
金色夕阳洒在她的头顶，裙裾被微风吹得飞扬。
那颗红色石头紧紧攥在手心，被汗水沾湿。
“何凭星，你可不可以好好学习，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说出这句话，用掉了她全部的勇气。
何凭星望着小蜻蜓清澈的眼眸，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前所未有的怯懦，油然而生。
他忽然扣上头盔，重新发动摩托车，狠狠地一拧油门。
朝着夕阳的方向，落荒而逃。
甩开少女的叹息。
这一路风太大，吹得何凭星眼泪不停往耳朵里流。
想了三十多公里，还是没想明白，自己这将近十七年的人生，活得有什么意义。
未来的路，到底在什么方向？
回到鸡毛巷，何凭星敲响西楼的一扇门：“斌哥，摩托车给你停车棚里了，加满了油。”
房门打开，出来一个穿着白背心的青年：“星娃子，没吃晚饭吧？在我这将就一口。”
余少斌比何凭星大西岁，从小就是鸡毛巷的混世魔王。
成天带着一帮小弟，在巷子里闹得鸡飞狗跳，让大人们深恶痛绝。
何凭星第一次看《古惑仔》电影，就是在他家。
憧憬着当扛把子，拜关二爷，讲江湖义气，胳膊上纹龙画虎，提着刀去砍人。
这种快意恩仇的日子，比窝在鸡毛巷过瘾多了。
余少斌念到初二就辍学了，然后出门打工，在餐厅洗过盘子，在工厂打过螺丝，下过煤窑，睡过马路，愣是没找到江湖在哪里。
后来学了开塔吊，每天从几十米高的半空，带下来一大瓶冰红茶。
何凭星坐了一小会儿，余少斌便麻利地端来两碗鸡蛋面。
“斌哥，你是要做大哥的人，怎么下起厨房了？”何凭星调侃。
“年少无知的事别提了。”余少斌自嘲地笑笑：“星娃子，你是咱们鸡毛巷唯一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人，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要像我一样。”
何凭星瞪大眼：“你不混江湖了？真打算开一辈子塔吊？”
余少斌唆了一口面条，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递过来。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姑娘，扎了个丸子头，长相甜美可爱。
“她叫小玉，在电信公司上班，我再开两年塔吊，攒够了钱就娶她回家。”余少斌露出憨厚的笑。
“那你的江湖梦呢？”何凭星追问。
“什么狗屁江湖？那是骗二愣子的，我现在只想有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余少斌很认真地说。
“斌哥，真没想到，你会为一个女生变成这样。”
“等你有了喜欢的女生就懂了，你会为了她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可笑想法，努力变成更好的人。”
……
余少斌说话的时候，何凭星偷偷拿出手机，瞥了一眼萧青婷的照片。
仙女一样纯洁的姑娘。
我要变得多好，才能配得上她？
离开的时候，余少斌告诉何凭星，南河中学外的工地快动工了，他会去那里开塔吊。
以后要是放假一个人在家，可以过来蹭饭。
何凭星惭愧地点了点头。
鸡毛巷的街坊邻居，一首都对他格外友善，因为他考上了南河中学，大人都夸他有出息，小孩子以他为榜样。
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堪。
改变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第二天下午，何凭星尝试过拿出数学试卷来做，可做到第二题，思维就开始涣散，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的数字符号，像长了翅膀一样，从纸上飞起来。
算了，还是等上学以后，再请教小蜻蜓。
假期难得，去网吧放松一下。
赵睿逸跟父母回了乡下老家，何凭星只能一个人玩游戏。
实在闲得无聊，他打开魔兽争霸跟人机对战。
这游戏当年很火爆，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比赛，是初中时一个学长教他的，他学了个半灌水，只会玩暗夜精灵。
由于是假期，网吧里爆满，很多排队等机子的人，只能站在后面看别人玩。
何凭星身后，也站了几个魔兽争霸爱好者。
看见他的菜鸡操作，都不约而同地撇嘴。
“你这恶魔猎手玩得真矬，技能点都不会加。”
“熊可以变换形态，然后加血，你连这都不知道？”
“你打个电脑简单，居然还要搞奇美拉，简首菜得抠脚。”
……
不知什么时候，后边响起一个毒舌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对何凭星的操作评头论足。
最后他连电脑简单都没打过，基地被冰霜巨龙喷了个一干二净。
“老子玩老子的游戏，你在叽叽歪歪什么？”何凭星一摔鼠标站起来。
可当他看清那人的脸，气势瞬间怂了一大截。
舒飞摸了摸鼻子：“嚯，脾气这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