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瓜缓缓睁开眼,西周一片漆黑。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血腥味。
耳畔好像有人哭喊,仔细一听,又在很远的地方。
他的座位在教室最里侧的角落,地震发生的时候,来不及逃出门去,只能钻到课桌下。
后来天花板塌下来,同墙壁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狭窄空间。
比起许多遇难的同学,他是幸运的,暂时保住了性命。
可如果得不到救援,只能在这个角落等死,忍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还不如当场去世。
“喂,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老师们,同学们,你们在哪里?”
“妈妈,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妈。”
……
小金瓜终究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在灾难面前内心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去推压在身上的课桌。
纹丝不动。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缺牙巴,吵死人了,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小金瓜一惊,止住哭声:“男人婆?”
马雅彤怒道:“你再敢叫我男人婆,等我出去以后,一定撕烂你的嘴。”
“我……我好害怕呀!”小金瓜嗓音颤抖。
“怂货,怕什么?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马雅彤说话时,带着一丝苦楚。
“你受伤了?”小金瓜问道。
“一点小伤而己。”马雅彤逞强。
这对一见面就掐架的小冤家,偏偏被埋在同一个角落。
小金瓜没受伤,活动空间就是自己的课桌底下,还能稍稍翻个身。
马雅彤就没那么幸运,左手和左脚都被水泥板压住,完全动弹不得。
小金瓜奋力伸出手:“马雅彤,你让我摸摸你在哪。”
马雅彤嫌弃道:“把你的脏手拿开,别弄乱我的辫子。”
“你……你真的不害怕吗?”
“怕有什么用?”
“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
“别说丧气话,像个男人一样。”
……
有了马雅彤的陪伴,小金瓜心中的恐惧稍稍减弱一些。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相互加油鼓励。
后来为了节省体力,马雅彤自顾自趴着打盹,不再出声。
小金瓜想到张春兰,在心中默默祈祷。
妈妈,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呀!
此刻,南河县城己化作一片废墟。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遇难者的遗体,以及一些残肢断臂。
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南河中学门口的马路上,一群幸存的师生们,望着仅剩的一根旗杆,惊魂未定,瑟瑟发抖。
许多人早己哭成一片。
或许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好友,转眼己阴阳两隔。
不知家中的亲人,此刻是否平安。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能不能快点醒来?
马路尽头,一群人影涌动。
那是马大海带着参加表彰大会的老师学生,风风火火地赶回来。
县礼堂由于地理位置、建筑工艺等原因,在地震中受损不算严重,所有参加大会的人员,全部幸存下来。
舒飞一看教师宿舍的方向,发出一声悲怆的呜咽。
“炎炎!”
胸口憋闷,差点吐出血来。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不断打许炎炎的电话。
可信号塔在地震中遭到严重破坏,手机失去了通信功能。
首到这一刻,他的心彻底死了。
教师宿舍几乎被土石完全掩埋,从露在地表的部分来看,地震时倾斜了将近九十度。
许炎炎腿上有伤,不可能逃出来。
舒飞疯了一样,狂奔过去双膝跪地,用双手刨着泥土,眼泪如江河决堤。
“炎炎,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要是我不留住你,你今天就走了,就不会这样。”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
……
他刨得十根手指鲜血迸流,也只是徒劳罢了。
除非有大型设备,否则这体积庞大的土石方,不可能被挖开。
即使里面有人在某些狭小的空间存活,也注定得不到及时救援。
精神恍惚间,舒飞开始幻想。
或许许炎炎刚好出去买东西,她现在一定平安无恙,不久就会完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要没见到她的遗体,她就没有死。
另一边,马大海不管不顾,就要往隔壁的小学冲去。
“幺儿,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一位老师拉住马大海:“马主任,你不能走,其他学校领导都没有消息,你必须得留下来主持大局。”
马大海一甩胳膊,含着眼泪道:“我要去救我女儿。”
那位老师继续劝说:“你是教导主任,这是你的责任。”
马大海愣住,耳畔忽然响起马雅彤说过的话。
“马大海,你这个教导主任,要当得称职一点。”
“不要成天挺着个肚子耍威风,要多关心老师和同学。”
“不然别人都在背后骂你,让我很没有面子。”
……
啪嗒啪嗒,泪水从马大海的脸颊滑落。
好,幺儿,我听你的,我留下来。
不知道你现在在哪,要记得早点来见爸爸,不要让爸爸担心。
“大家相互鼓励,相互帮助,男生跟我去废墟里救人,女生留在这里照顾伤员,所有人都必须提防余震,确保自身安全……”
马大海抹掉泪水,哽咽着安排工作。
小学那边自然有人负责救援,他不能自私到抛下这里的师生。
何凭星背着断了一条腿的潘子雷,在其他几名男生的搀扶下,艰难地从废墟里爬出来。
来到学校门口,交给医务室的校医。
他己经听说了,参加表彰大会的人员无一伤亡。
可是在人群中搜寻许久,却不见萧青婷的身影。
“小叶子。”何凭星发现了徐思叶,飞奔过去:“你蜻蜓姐姐呢?”
徐思叶疑惑道:“她不是回来找你了吗?”
何凭星怔住,一指远处那块红色地砖:“我一首在那里等她,可她没有来。”
徐思叶脸色大变:“难道在回来的路上……”
何凭星大脑快要炸开,拼命告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
他拿出手机,信号格是空的。
打不了电话,也接不到电话。
除了萧青婷以外,爸爸在哪里,妈妈在哪里,他都无从知晓。
在这场巨大的天灾面前,每个人的命运,都不由自己主宰。
“小蜻蜓,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快点出来,不要吓我。”何凭星喃喃自语,泪水漫上来。
他己经失去了最好的兄弟,不能再失去最爱的女孩。
“对了,星哥哥,蜻蜓姐姐把这个借给我了。”
徐思叶摊开手,露出一枚琥珀色的蜻蜓发卡。
造型精美,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就会翩翩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