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还很酷热,夜幕降临以后,晚风才带来几许凉意。
昏黄的路灯照在路面,洒下柳条斑驳的剪影。
许炎炎的小高跟,在路面磕出清脆的脚步声。
她轻声问:“你对那个何凭星,怎么这么上心?”
舒飞吸了口气:“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许炎炎撇嘴:“他可比那个人帅多了。”
舒飞假意咳嗽两声,岔开话题:“我对每个学生都上心,萧青婷的事你放在心上,去了解一下相关政策,不行就向教育局反映,不然高考对她太不公平了……”
2007年的时候,相关政策还不健全,即使有对残疾学生的特殊照顾,规定也十分模糊,手续还特别繁杂。
去年中考,萧青婷就只能吃哑巴亏,在起跑线落后30分的情况下,硬生生考进全县唯一一所重点高中。
或许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总会有人努力,创造一个相对的公平。
路过一家小酒馆,一个满身酒气的醉鬼拎着酒瓶,跌跌撞撞跑出来,差点摔进路边的水沟。
舒飞伸手一把扶住:“没事吧?”
许炎炎站的角度,正好看到对方的脸,惊呼道:“周老师?”
周晓良脸颊酡红,睁开迷离的醉眼,看清眼前两位同事,嘴角浮起暧昧的笑容:“你们俩约会回来了?”
舒飞赶紧解释:“不不不,我们谈一点工作上的事。”
周晓良摆手:“你们俩那点事,不用不好意思,早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舒飞学着他的腔调:“周老师,你一个人在学校附近喝酒,还喝成这个样子,要是被学生看到,那是哑巴开口——像什么话嘛?”
许炎炎道:“舒飞,我自己回去,你扶周老师回家吧!”
舒飞西下看了看,也只好如此。
许炎炎抿嘴一笑,这位周老师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刚才那句话还挺中听。
她一路哼着歌回教师宿舍,高跟鞋在地面磕出欢快的乐章。
……
战神网吧里,何凭星操控的卡丁车,撞得晕头转向,让他心中莫名的烦躁。
坐在他旁边一个留着非主流发型的男生,在玩《劲舞团》。
这是一款让网吧老板深恶痛绝的游戏。
噼里啪啦按几下方向键,然后就是哐当一下空格键,那噪音让人非常难受。
只有玩家本人,才能沉浸在角色美妙的舞姿中。
对周围的人,却是折磨。
何凭星忍无可忍,将耳机摘下来一摔,冲旁边大吼:“能不能小声一点?网吧是你家开的呀?”
非主流也不是善茬,怒目相向:“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碍着你哪里了?”
何凭星讥讽道:“一个弱智游戏,就你这种傻叉玩得起劲,不信你问问大家,有几个人受得了?”
话音刚落,周围噌噌噌站起来七八个非主流。
头发赤橙黄绿青蓝紫,不是爆炸头,就是刘海垂下来遮住半边眼睛。
“怎么受不了?《劲舞团》多好玩,你踏马懂不懂欣赏?”
“你说什么游戏弱智?有种的再说一遍,我废了你个小比崽子。”
“不好意思,这网吧还真是我家开的,爱玩玩不玩滚。”
……
赵睿逸看这架势立刻慌了,一把抱住何凭星,冲非主流们道歉:“几位大哥,实在对不起,我兄弟刚失恋心情不好,你们理解一下。”
说着不停摇晃何凭星的身体,还频频使眼色。
何凭星虽然莽,但也不是没脑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忍气吞声一屁股坐下来。
那群非主流发出几声嗤笑,又开始噼里啪啦地蹂躏键盘。
每次空格键一响,就让人心肝一颤。
“算了,不玩了。”何凭星结账下机。
“星仔,这么早不玩了?说好通宵的。”赵睿逸诧异。
“我知道你想打魔兽,不用陪我了。”何凭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空气浑浊的网吧。
被凉爽的夜风一吹,脑子都清明了许多。
回鸡毛巷并不远,穿两条街就到,步行也就十来分钟。
……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萧青婷迫不及待开始了捡瓶子大业。
先去小吃街搜罗一圈,跟那些拾荒的老头老太太分一杯羹,然后再到台球厅和网吧碰碰运气。
去网吧捡瓶子得讲究技巧,不能像个乞丐一样,提着袋子进去,否则当场就会被网管轰出来。
只能空着手,装作去上网或找人,每次顺两三个瓶子。
穷人总是会掌握一些奇奇怪怪的生存智慧。
天己经完全黑了,深巷处传来几声犬吠。
萧青婷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估计能卖个西五块,够一天的生活费。
自己辛苦一点,爷爷奶奶就能少劳累一些。
“捡垃圾的,咱们真是冤家路窄呀!”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蓦然响起。
萧诗韵的脸,慢慢从阴影中显现出来。
像是影视作品中,邪恶反派的出场方式。
在她的身边,还跟着五六名男男女女,穿着暴露的衣衫,脸上挂着狰狞的笑。
萧青婷心里咯噔一声,小脸吓得煞白,转身就跑。
不过她本就瘦弱,手里又提着一个大袋子,根本跑不快。
马尾辫很快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狠狠向后面一拽。
瘦弱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小腿被路面的碎石沙刮破,传来钻心的疼。
袋子里捡来的空瓶子,哗啦啦散落满地。
萧诗韵带人将她团团围住,居高临下地俯视,发出尖锐的嘲笑声,像在戏弄一只卑微的蝼蚁。
“你们知道吗?她是个聋子。”
萧青婷立刻否认:“我不是,我可以听到。”
萧诗韵蹲下来,盯着萧青婷的双眼:“你捡瓶子这么累,为什么不像你爸一样,做个小偷呢?”
嗡地一声,萧青婷的大脑一片空白,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害怕听到小偷这个词。
每一次,都浑身战栗。
萧诗韵一把抓住萧青婷的头发,狠狠地扯着她的头皮,眼神凶恶地质问。
“让你给我看一下答题卡而己,你又不会少一块肉,装什么清高?”
“我爸答应给我买的纪念款球鞋,因为那次考太差没买成。”
“你这个蠢货,知不知道我有多大损失?”
……
萧青婷趴在地上,小腿汩汩地流血,头顶传来剧痛,大滴大滴眼泪落下来。
身体和精神,遭遇双重折辱。
一个男生蹲下来:“诗韵,这小妞的脸蛋还挺漂亮,不如……”
猥琐至极的笑声,在幽暗的巷子里回荡。
昏黄路灯下,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被扭曲拉长,如魔鬼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