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血棺
大乾三十年，霜降。
暴雨如刀，劈开雾蒙蒙的山峦。龙皓踉跄着扶住一棵枯树，右肩伤口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在掌心凝成一朵妖异的红梅。他怀中紧抱的檀木盒突然发烫，盒盖上雕刻的「镇邪司」三字竟渗出缕缕黑烟——那是师门遭劫时，师父用最后一口心血封印的「血玉玲珑」。
“追！别让那小道士跑了！”后山传来铁甲摩擦声，至少二十名镇邪司弟子举着符灯追来，为首者腰间挂着的骷髅铃铛发出刺耳声响。龙皓咬牙扯下道袍下摆，蘸着血在树干上画下「逆阳符」，身后追兵的脚步声竟诡异地转向了相反方向。
这是师门独创的「颠倒阴阳术」，但每次使用都如剜心般剧痛。龙皓想起三日前那个血色之夜：镇邪司突然血洗清云观，师父临死前将血玉塞进他怀里，最后一句话是：“去血棺村，找棺材铺陈老鬼……他知道当年你父母的死因……”
血棺村坐落在群山褶皱里，村口立着两尊断首石马，马背上爬满青苔，眼眶里嵌着未燃尽的白蜡烛。龙皓刚踏过石板桥，就见一队送葬队伍从浓雾中飘来：八名纸扎人抬着朱漆血棺，棺材上贴满镇魂符，却遮不住渗出的黑红色液体。最前方的引路人披着麻布衣，手中白幡写着“奠”字，幡面被风吹得鼓胀，露出后面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那竟是个纸糊的人头！
“阳人回避，阴婚借道——”
沙哑的嗓音像是从棺材里挤出来的，抬棺的纸扎人齐刷刷转头，空洞的眼窝对着龙皓。他腰间的血玉突然发烫，隔着布料都能看见一抹红光在胸前游走。送葬队伍骤然加速，血棺在泥路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转眼便消失在村口老槐树下。
老槐树盘根错节，树干上钉满镇魂钉，树下一座新坟的泥土还在渗水。龙皓蹲下身，指尖抚过墓碑上的“陈巧娘之墓”——这名字赫然是棺材铺陈老鬼女儿的名字。三日前他逃出清云观时，曾在师父房里见过一张泛黄的婚书，男方正是陈老鬼的儿子，而女方的名字被血渍浸透，如今看来，竟与这墓碑上的字一模一样。
“吱呀——”
棺材铺的木门突然无风自开，屋内烛火明明灭灭，映出墙上挂满的寿衣、纸人，还有正中央摆着的一口黑檀木棺材。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棺材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火星子照亮他左脸那道从眼角划到下巴的刀疤——正是陈老鬼。
“清云观的小崽子，果然来了。”陈老鬼吐了口烟沫，浑浊的眼珠转向龙皓怀中的檀木盒，“你师父没告诉你，血玉玲珑是镇邪司的大忌？当年你父母就是因为护着这东西，才被指挥使剜了心肝喂鬼……”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抓挠声，像是指甲刮过玻璃。龙皓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大红婚服的女子贴在窗纸上，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青白的脸。她缓缓抬头，裂开的嘴角扯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掌心按在窗纸上，竟挤出黑红色的血水。
“巧娘？”陈老鬼猛地站起身，旱烟杆掉在地上，“你不是己经……”
血玉突然爆发出强光，龙皓眼前闪过无数片段：年幼的自己在清云观后院玩耍，父母笑着往他手里塞糖葫芦，突然一群黑衣人闯入，领头者腰间挂着镇邪司的令牌，而他母亲胸前戴着的，正是此刻自己怀中的血玉玲珑！
“砰！”
窗户轰然炸裂，红衣女子飘进屋内，披散的头发下，脖颈处缠着一条粗粝的麻绳，绳结深深勒进皮肉里。她伸出青紫色的手指，对着陈老鬼发出咯咯的笑声：“爹，我好冷……他们说，今晚要我和镇邪司的大人成亲……”
陈老鬼浑身发抖，突然从棺材底下抽出一把桃木剑，剑尖却对着龙皓：“小道士，对不住了！巧娘要嫁的是镇邪司指挥使的儿子，只有你的血才能打开阴婚的门！”
龙皓这才惊觉屋内陈设古怪：棺材上的雕花竟是阴婚合卺图，墙上的纸人穿着新郎新娘的喜服，而自己脚下的青砖，竟拼成了一幅“百年好合”的婚毯。陈老鬼咬破舌尖喷出血符，桃木剑划出一道寒光，龙皓侧身避开，后腰却撞上了那口黑檀木棺材——棺材盖正在缓缓打开，里面露出半件绣着金线的新郎喜服，服上绣着的，正是镇邪司的骷髅令牌！
红衣女子突然扑来，指甲划过龙皓脸颊，他尝到一丝腥甜，怀中血玉却在此刻炸裂般发烫。红光闪过，女子惨叫着后退，龙皓这才看清她胸口插着一支银簪，簪头刻着“镇邪司”三字，而陈老鬼手中的桃木剑，剑柄处同样刻着相同的符号！
“你们……都是镇邪司的人？”龙皓后背抵着棺材，指尖触到棺内一张冰凉的纸。他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父母的尸检报告，落款处盖着镇邪司的朱砂印，而死因一栏写着：“私藏血玉玲珑，意图复活幽冥凶魂”。
陈老鬼狞笑着逼近：“当年你父母不肯交出血玉，我只好亲自动手剜了他们的心！如今你带着血玉来血棺村，正好给我女儿当嫁礼——指挥使大人说了，只要用你的血祭了阴婚，就能让巧娘当上幽冥鬼后……”
话音未落，棺材里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死死攥住龙皓的手腕。他转头望去，只见棺材里躺着个穿着喜服的男子，脸色青白，嘴角挂着血迹，正是三日前死在清云观的镇邪司弟子！男子睁开眼，瞳孔里爬满血丝，咧嘴笑道：“小师弟，来陪我们拜堂啊……”
龙皓猛地咬破舌尖，将血水喷在血玉上，红光如利剑般劈开棺木。陈老鬼惨叫着被震飞，撞在墙上的纸人堆里，那些纸人竟活过来般，纷纷扑向他，用指尖戳进他的眼睛。红衣女子发出尖啸，身体开始崩解，露出里面缠绕的无数锁链——每条锁链上都刻着镇邪司的符咒。
“他们骗了我……”女子化作飞灰前，眼中竟流出血泪，“我根本不是陈巧娘……我是被镇邪司害死的冤魂……”
龙皓踉跄着扶住墙，发现墙上的婚书不知何时变了模样，新娘的名字赫然是自己母亲的闺名，而新郎一栏盖着镇邪司指挥使的私章。窗外的暴雨突然停了，月光透过破窗照在陈老鬼脸上，他的皮肤正在迅速萎缩，最终变成一具干尸，手里还攥着半张纸——那是龙皓父母的婚书，落款日期竟与陈巧娘的死亡日期重合。
血玉的红光渐渐平息，龙皓捡起地上的银簪，突然发现簪尾刻着一行小字：“癸未年，镇邪司第三十七号炼魂器”。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终于明白：所谓血棺村阴婚，不过是镇邪司用冤魂炼制兵器的幌子，而自己父母当年拼死保护的血玉玲珑，竟是镇压这些凶魂的钥匙。
正当他要离开时，棺材铺的地下突然传来隆隆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龙皓握紧血玉，只见地面裂开缝隙，无数缠着锁链的手臂破土而出，而最前方的那只手，戴着的正是他父亲生前最爱的翡翠扳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