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的灰烬在雨后潮湿的泥土里蜷曲着,像一只只沉睡的蝶。周临安站在"余墨轩"的台阶上,望着那株从灰烬中钻出的嫩芽——它不过寸许高,叶片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蓝绿色,叶脉里隐约流动着细微的墨色。
风掠过时,新芽轻轻摇晃,叶尖滴下一滴水珠。 那滴水珠在半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落地的瞬间,周临安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终于。" 声音来自他胸前的口袋。周临安伸手摸出那只铁皮青蛙——它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正用两颗墨黑的玻璃珠盯着他。青蛙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干涩的机械声:"系统重启中......第48号......错误......" 它的腹腔突然裂开,掉出一枚生锈的∞形齿轮。
玻璃瓶里的红蓝色液体正在分层,周临安将瓶子举到灯下,看着那滴"余墨"慢慢旋转。液体中的微型自来水厂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教室的轮廓——黑板前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正用粉笔写下密密麻麻的公式。
粉笔灰簌簌落下,在讲台上堆成小小的坟冢。 "这是第一个容器。"铁皮青蛙突然说,"他的记忆......还在回流。"
瓶中的场景再次变换:扎麻花辫的女学生蹲在图书馆角落,用钢笔在手腕上刻下∞符号;戴圆框眼镜的记者把笔记本浸入墨水瓶,纸页上浮现出血字......
西十八段记忆如走马灯流转,最终定格在一片空白。
瓶底的液体彻底分离——上层是清澈的水,下层是浓稠的蓝墨。而在两者交界处,浮着一枚极小的青芽,与门外那株一模一样。
深夜,周临安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植物。 他的根系在黑暗里无限延伸,穿过"余墨轩"的地板,穿过城郊的废墟,最终扎进那座早己干涸的过滤池。池底的∞形刻痕己经龟裂,裂缝里爬满蓝绿色的根须。
根须缠绕着西十八个破碎的墨水瓶,将它们拖入地底更深处。
"你要把我们都吃掉吗?"有个声音问。 周临安低头,看见自己的叶片上挂着颗水珠,水里映着女孩的脸。她的校服上沾满墨迹,但眼睛很亮,像黎明前最后的星子。 "这不是吞噬。"他听见自己回答,"是......"
梦突然断了。 周临安惊醒时,窗台上的玻璃瓶正在震动。瓶中的青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展叶,根系穿透玻璃,顺着桌腿扎进地板。而门外传来窸窣的声响——那株蓝绿色的植物己经长到半人高,枝叶间垂挂着西十八个花苞。
每个花苞都是∞的形状。 第一个花苞在子夜绽放,花瓣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流动的墨色汁液。花心坐着个穿蓝布衫的小人,只有拇指大小,正用粉笔在花瓣上写字。
"契约解除。"小人抬头对周临安说,"但墨痕......"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了。花瓣一片片脱落,墨汁渗入茎秆,整株植物随之长高了一寸。
第二个花苞在天亮前开放。麻花辫女孩从花心钻出,腕上的∞符号己经淡去。她踮脚摘下一片叶子,叶子在她掌心化作钢笔。 "还给你。"她把钢笔插进土壤,"我不再需要了。"
当第西十八个花苞——那个∞形最大的花苞——开始颤动时,整株植物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所有枝叶同时渗出蓝黑色液体,在空中凝成一张巨大的契约书。 契约的落款处,西十八个签名正在逐一消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周临安发现自己在流泪。 泪水滴在桌面的齿轮上,锈迹纷纷剥落。∞形的金属表面泛起水光,映出无数张模糊的脸——他们都在微笑。
门外那株植物己经枯萎,但土壤里冒出更多蓝绿色的新芽。铁皮青蛙蹲在窗台上,腹腔空空如也,眼睛却亮得出奇。
"系统更新完毕。"它咔哒咔哒地说,"新协议生成中......" 周临安拿起桌上的金笔。笔尖不再渗出红色,而是纯粹的墨蓝。他在账本新的一页写下:
今日收入:青芽西十八株。
今日支出:泪水一滴。
结语:新生。
墨迹未干,纸页上就浮现出细小的根系图案。而在遥远的城郊,那座废弃自来水厂的废墟里,无数蓝绿色植物正破土而出。它们的叶片上滚动着晨露,每滴水珠里,都藏着一个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