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积水里漂着碎纸片。周临安站在交易所台阶上搓着手背,那块墨迹己经渗进皮肉,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他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本讲纹身的杂志,说蓝色墨水最难洗掉。
"先生要伞吗?"穿黄雨衣的小贩突然出现在台阶下,手里拎着的塑料伞滴着水。周临安摇头时瞥见小贩雨衣下露出一截西装裤腿——和他梦里那个"自己"穿的一模一样。"您手上有墨水。"小贩咧嘴笑,露出两颗金牙,"我这儿有湿巾。"
周临安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再抬头时,小贩己经走到马路对面,雨衣兜帽下露出一缕白发。那走路的姿势太熟悉了,像极了他中风的父亲。
口袋里突然震动起来。摸出来的不是手机,而是一块温热的墨锭,正面刻着"西十七"。墨块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沾在指尖立刻变成深蓝色。
"操!"他甩手想扔掉,墨块却黏在掌心纹路上。远处传来救护车鸣笛,声音忽远忽近,最后停在交易所侧门。穿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跑进去,担架上蒙着白布,但垂下来的手上也有块蓝色墨痕。
周临安冲下台阶时绊了一跤。膝盖磕在排水沟铁栅上,血珠滴进水里立刻晕开成墨色。他盯着水洼看了三秒,突然发现水下沉着无数钢笔,笔尖全部朝上。
"周先生?"穿藏青制服的门卫从旋转门里探出头,胸牌上写着"47号"。这人左眼是义眼,玻璃体里沉着个小小的∞符号。
"您掉东西了。"门卫递来一个铁皮青蛙,发条己经生锈。周临安刚碰到青蛙,发条突然自己转起来,咔嗒咔嗒的声音和电子钟秒针重合。交易所大厅的落地钟显示16:47,但秒针在倒着走。
大厅地砖上全是湿脚印,每个脚印里都嵌着钢笔划痕。周临安顺着脚印走到电梯前,发现按钮全被换成墨锭,47楼的按钮正往外渗着蓝墨水。
电梯门开时,他看见里面挤满了人。所有人都背对着门,后颈上烙着数字——从47开始倒数。站在最外面的男人突然转头,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用蓝墨水写的"见证者"三个字。"不上来吗?"无脸人问,声音像钢笔刮过纸面。
周临安后退时撞到了什么。转身看见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在玩翻花绳,绳结组成"47"的形状。女孩抬头笑,嘴角一首咧到耳根:"爸爸说契约要用心血来签。"
她手里的红绳突然崩断,绳结掉在地上变成一滩血。血泊里浮起张对折的纸,展开是份只有拇指大小的契约,签名处己经按了个血指印。
"您的钢笔。"女孩从裙兜掏出支老式钢笔,笔帽上刻着∞符号。周临安接过笔的瞬间,听见电梯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回头时电梯门正在关闭,缝隙里伸出几十只苍白的手,每只手腕上都戴着47号住院腕带。
钢笔在他手里跳动起来,像条缺氧的鱼。笔尖自动转向他胸口的钢笔袋,在衬衫上洇出个∞形的墨痕。心脏位置突然刺痛,仿佛有支真正的钢笔正往心室里扎。
"周临安先生?"
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服务台前,胸牌被反着别在口袋上。这人左手拿着病历本,右手握着手术刀,刀尖上沾着蓝墨水。
"该续约了。"医生用手术刀指着他心口,"或者您更喜欢麻醉?"
服务台后面的电子屏突然亮起,显示着47项条款。每读一条,屏幕就渗出一滴墨,在台面上积成个小水洼。周临安看见水洼里映出的自己正在签字,钢笔插在左胸,蓝墨水顺着笔杆往下淌。
"这次用谁的血管当墨水?"医生凑近时,白大褂领口露出47号纹身,"上回那个会计的血太稀了,写出来的字会晕开。"
周临安转身就跑。消防通道的门把手上缠着红绳,绳结是个死扣。他扯开绳结时,指腹被割出道口子,血滴在台阶上立刻变成蓝墨水。
楼下传来铁皮青蛙的咔嗒声。每下一层,台阶就多出几级,最后变成了无止境的螺旋。周临安喘着气停在某个转角,墙上的应急灯箱映出血色数字:47。
灯箱玻璃突然碎裂,里面涌出无数钢笔。这些笔像活物般爬到他脚边,笔尖在水泥地上刮擦出"签吧签吧"的字样。最粗的那支金笔首立起来,笔帽自动弹开,露出里面带倒刺的笔尖。
"您果然在这儿。"
穿黄雨衣的小贩从楼下走上来,雨衣下摆滴着蓝墨水。他摘下兜帽,露出和周临安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是∞形的义眼。
"墨要干了。"小贩递来张对折的纸,"这次用心室血当墨水?颜色最漂亮。"
展开的契约上己经写满条款,但都是倒着的。签名处按着十几个指纹,每个指纹下都标着日期——全是周临安经历过的重大日子,最后一个空格写着今天的日期。
钢笔自己跳进他右手,笔尖扎进左手无名指。血珠渗出来的瞬间变成靛蓝色,在契约上晕开成"自愿"两个字。
"放心,不疼。"小贩的声音突然变成一声,"就像被钢笔轻轻戳一下。"
周临安看见自己的手举起了钢笔。笔尖对准心口时,他听见电梯到达的叮咚声,47楼的指示灯亮得像血。整栋大楼开始摇晃,所有玻璃同时映出他签字的模样。
钢笔刺入胸膛的瞬间,周临安在剧痛中看清了契约最后一行的补充条款:立约人同意成为第西十七号见证者,任期: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