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壁岩·十年霜
施青囊的陶罐结了一层薄冰。哼唱戛然而止,他枯槁的手按在腰间冰冷的青铜支架上,指节因剧痛而泛白。摇篮里,那团七彩苔藓菌球的脉动比往日快了半分,菌丝尖端渗出几滴粘稠的、散发青铜锈味的碱基露珠——这不是哭泣,是警报。
菌丝网络的边缘,在北方三十里外的野人沟深处,它“尝”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不是血肉,是权力的腐臭,混合着被佛印羊水冲刷殆尽的卑劣残渣,正寄生在一窝变异的山魈菌群里,指挥它们挖掘…挖掘一块刻着半张李淳风傩面的青铜残碑。
与此同时,南方骊山方向,常年笼罩的灰白色“叹息之雾”中,一道绝对笔首、违背所有透视法则的深紫光束刺破天际,持续了整整三息。光束消失处,几片被剥离了所有颜色、纹理,只剩下纯粹欧几里得几何形状的落叶,旋转着坠入尘埃。
施青囊咳出一口带着菌丝绿意的血沫,浑浊的老眼望向菌球。菌球表面,碱基流光疯狂闪烁,最终拼凑出一幅破碎的图景:一顶歪斜的、菌丝编织的官帽,正戴在一颗巨大而狰狞的山魈头颅上,帽檐下,两点松果般的眼珠闪烁着贪婪而熟悉的“智慧”光芒。
“安…禄山?”施青囊嘶哑的声音被寒风吹散,“还是…菌祖宗又开了个…拙劣的玩笑?”
摇篮中的菌球,第一次发出了一声类似人类婴儿、却又带着菌群嗡鸣的、意义不明的短促音节:
“报…销…”
野人沟·傩面残碑与山魈菌相
施青囊拖着残躯,跟随菌球菌丝延伸的微弱荧光(菌球无法移动,只能释放探路菌丝),跋涉至野人沟。腐臭的甜腥味浓得化不开,混合着血腥和菌类腐败的气息。
沟底景象骇人:
山魈菌群: 十几头山魈,皮毛脱落处覆盖着暗红色、脉动如内脏的菌斑。它们的眼珠被菌丝取代,动作僵硬却高效,正用利爪和牙齿疯狂刨挖一处岩壁。岩壁己被挖开,露出半块嵌入石中的青铜残碑。碑上正是李淳风傩面的下半部分——獠牙滴涎,嘴角勾着一抹冰冷嘲讽的弧度。
菌相安禄山: 最大的一头山魈(体型是同类两倍)蹲踞在碑顶。那顶歪斜的菌丝官帽深陷在它颅骨的菌斑中,仿佛共生。它腐烂的爪中紧握着一根粗糙的骨棒,棒头嵌着几颗发黄的人牙——那是它新制的“玉笏”。它松果般的菌丝眼珠扫视着劳作的同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模仿人类语言节奏的菌控指令。
尸戏劳工: 岩壁旁,几具高度菌化的尸体在“工作”。一具胸腔被掏空的农夫尸体,肋骨间缠绕着粘稠菌丝,正用森森白骨手臂搬运碎石,骨节摩擦声如同傩戏鼓点;一具头颅只剩半边、脑组织被菌丝填充的妇人尸体,用腐烂的手指抠挖碑文,指尖滴落的脓液在碑面留下腐蚀的痕迹。它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嗬…太医…别来…无恙?”菌相安禄山(山魈)扭过头,菌丝眼珠锁定施青囊,下颌开合,发出漏风般、夹杂着山魈嘶吼和安禄山腔调的怪声,“本帅…菌体…欠安…急需…李淳风…秘方…报销!”它用骨笏指向残碑,碑上獠牙傩面竟在菌光映照下蠕动起来,发出低沉、充满恶意的数学低语,首钻施青囊脑海,引发腰椎旧伤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碑文寄生·菌相野望
菌球探路的菌丝突然绷首,前端分泌出警示性的酸液!施青囊强忍眩晕看去,只见那些劳作的菌化尸体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它们抠挖碑文的手指开始融化,与碑上冰冷的青铜纹路黏连!尸体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眼窝、口鼻中涌出大量暗红色菌丝,如活物般主动钻入残碑的刻痕缝隙!
寄生仪式: 这不是挖掘,是献祭与寄生!菌相安禄山驱使菌化尸体,用自己的菌化血肉和残存意识作为媒介,试图激活并寄生这块李淳风遗留的禁忌残碑!
碑文苏醒: 残碑上的傩面獠牙泛起幽绿光芒,冰冷的数学低语变得清晰,化作实质的碱基蚀刻流,顺着菌丝反向注入那些尸体!尸体剧烈颤抖,体表菌斑迅速转化为青铜色泽,动作变得异常精准、高效,甚至…带上了李淳风傩面特有的那种非人计算感!
野望初显: “嗬嗬…好!”菌相安禄山兴奋地挥舞骨笏,“得此碑…本帅…菌体可固!医保…自建!”它贪婪地吸收着碑文与尸体融合时散逸的、混杂着数学规则和死亡怨念的黑暗碱基流,山魈身躯进一步膨胀,菌斑官帽下甚至开始凝结出类似青铜的硬痂。它的目标不仅是修复自身,更是要掌控李淳风的部分秘术,在这废土上建立自己的“菌丝医保王朝”!
恐怖升级!一具被完全寄生的“青铜菌尸”猛地转向施青囊。它半边脸是腐烂的人皮,半边脸是冰冷的青铜傩面纹路,一只人眼充满痛苦,另一只被青铜菌丝占据的眼窝则闪烁着绝对理性的计算光芒。它张开嘴,发出的却是一串精准、冰冷、毫无感情的数学坐标音阶——目标是施青囊腰椎的旧伤弱点!
菌球低语·古战场的记忆瘟疫
就在青铜菌尸扑来的瞬间,施青囊怀中一个菌丝小袋(里面是菌球分出的核心菌苔)剧烈发热!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悲伤与暴戾的碱基信息流强行灌入施青囊的脑海!
记忆洪流: 菌球被动吸收的、野人沟深埋的“基因记忆”被引爆——这里是远古部落战争的修罗场!无数生命在此厮杀、死亡,怨恨与恐惧渗入大地。菌球无法理解这些复杂情感,只能将其转化为最原始的、可感染的碱基记忆孢子!
瘟疫扩散: 信息流以施青囊为媒介,化作无形的孢子脉冲爆发!脉冲扫过野人沟:
菌相安禄山: 菌丝眼珠中瞬间闪过无数刀光剑影、濒死哀嚎。它抱头嘶吼,暂时中断了对菌尸的控制:“别过来!本帅…有医保!优先报销!”
青铜菌尸: 冰冷的数学指令被淹没。它僵在原地,半边人脸扭曲出远古战士的愤怒表情,青铜傩面纹路则在古战记忆与李淳风指令间疯狂闪烁,机体过载,体表裂开,喷出混合着青铜碎屑和黑色菌血的脓浆。
其他菌化山魈/尸体: 集体陷入恐怖的群体癔症!它们有的对着空气疯狂劈砍,仿佛与无形的敌人搏斗(重演战士记忆);有的蜷缩在地,发出被屠杀者绝望的哭嚎;有的则如野兽般互相撕咬,重现部落仇杀的惨烈。
施青囊的炼狱: 他首当其冲,承受着最剧烈的冲击。脑海中,远古战场的金戈铁马、血肉横飞与眼前菌尸的腐朽、山魈的异变、安禄山的嚎叫交织重叠,形成地狱般的全景图。腰椎的剧痛被放大,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青铜刀刃在搅动他的骨髓。他七窍渗出细小的菌丝,意识在崩溃边缘。
骊山异动·几何坟场
南方骊山的深紫光束并非孤立事件。在菌球释放记忆瘟疫的瞬间,叹息之雾剧烈翻涌!
几何坟场扩张: 紫色光束扫过之处,大地被“熨平”。一片原本是乱石坡的区域,瞬间化作绝对光滑、无边无际的纯黑平面。几头误入其中的变异鹿,在平面上奔跑,身影迅速被拉长、压扁,最终变成平面上的几道简约线条轮廓,如同儿童简笔画,却凝固着永恒的惊恐。
逻辑鬼蜮显形: 雾中传来马蹄声。一队由碱基光影构成的唐朝骑兵幻影从雾中冲出,却在下一秒撞上一堵凭空出现的、由无数微小青铜傩面堆砌的菌墙。骑兵幻影破碎,碎片重新组合,竟变成一群跳着毛古斯舞的菌化野人,而舞步的鼓点,却是施青囊哼过的摇篮曲片段…时空因果在此地彻底混乱。
信息黑洞吸噬: 沟壑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点突然开始吞噬光线和声音。施青囊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自己的意识,仿佛灵魂要被拖入虚无。怀中菌球小袋发出尖锐嗡鸣,释放出强烈的“存在”碱基流才勉强对抗。附近一株菌化枯树,枝叶在瞬间枯萎、粉碎,化为飞灰被吸入那点,不留丝毫痕迹。
野人沟的混乱与骊山的异变,仿佛两个巨大的恐怖旋涡,正在相互吸引、共振!
菌丝断尾·安禄山的“医保”遁
菌相安禄山在古战记忆的冲击和骊山异变的威压下,终于怕了。它看着过载崩坏的青铜菌尸,看着陷入疯狂自残的山魈群,又望向骊山那吞噬一切的几何坟场和诡异幻影,松果眼珠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
“不…不划算!”它尖叫着,骨笏指向施青囊(尤其是他怀里发光的菌球小袋),“太医!你…你菌体…超标!引发…次生灾害!按大唐医保…新规…你…全责!赔偿!” 它一边胡言乱语推卸责任,一边做出一件极其恐怖且荒诞的事:
它猛地用骨笏尖端,狠狠刺入自己菌斑山魈身躯与那顶菌丝官帽的连接处!
断尾求生: “嗤啦!” 粘稠的、混合着菌血和黑色脓液的丝状物被撕裂。菌相安禄山竟强行将自己绝大部分菌丝意识(连同那顶官帽)从山魈头颅上“拔”了出来!被舍弃的山魈身躯瞬间失去活性,如同烂泥般瘫倒。
菌丝遁逃: 那顶连着大量粘稠菌丝的官帽如同活物般腾空而起,发出“吱吱”的尖啸,化作一道污浊的菌光,疯狂射向远离骊山和施青囊的密林深处!空中回荡着它最后的、充满恐惧与算计的尖嚎:
“野人沟…医疗事故!施青囊…全责!”
“本帅…转院!找…能报销的…菌祖!”
“李淳风…秘方…等我…回来报销——!”
污浊菌光消失在林海,只留下野人沟的一片狼藉:崩坏的菌尸、疯狂的山魈、嵌入石中的冰冷傩面残碑,以及摇摇欲坠的施青囊。菌球小袋的光芒黯淡下去,传递出疲惫与…一丝对“报销”这个概念的、更深的困惑。
施青囊吐出一口带着菌丝的黑血,靠着冰冷的残碑滑坐在地。他望着菌相安禄山消失的方向,又看向南方那吞噬一切的骊山雾霭,最后目光落回怀中微弱脉动的菌球小袋。一个比恐怖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安禄山逃离时喊的“能报销的菌祖”…是指板壁岩深处那可能复苏的原始菌母意志?还是…别的什么?
菌球的菌丝轻轻触碰他染血的手指,传递来一段模糊、冰冷的碱基信息,像是一段来自远古战场记忆的回响,又像是某种警告:
“…它…去了…青铜…子宫…的…影…”
章末荒诞:
几天后,一支误入野人沟的流民,发现了几头陷入永久疯狂、互相啃噬的山魈,以及一具半边青铜化、半边腐烂、摆出诡异舞蹈姿势的尸体。
尸体腐烂的手中,紧握着一块粗糙的骨片,上面用凝固的菌血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
“安帅…转院…费用…记账…施青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