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八卦镜的碎片
心灯的金色光晕如同薄纱，温柔地覆盖着朱望蘅蜷缩的身体。裴秀云跪坐在旁，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将调和了心灯光焰的“安魂浆”——那混合着唐代点心碎屑、散发着微弱生机与甜香的糊状物——一点点喂入朱望蘅苍白的唇间。
浆液入口，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流，并非只是滋养肉身，更像是点燃了灵魂深处沉睡的火星。朱望蘅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与混沌的紫色风暴中沉浮，忽然被一缕缕清晰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刺穿——
麦香与汗水： 滚烫的石磨碾过的麦粒，粗糙的粉末飞扬，混合着农人掌心汗水的咸涩气息。那是“玉露团”最原始的基底。
蔗浆的沸腾： 大铜锅里，粘稠的深褐色蔗浆咕嘟冒泡，蒸汽氤氲，带着焦糖特有的霸道甜香，霸道地驱散了周围的阴冷。
指尖的温度： 一双灵巧却布满细小划痕的手（是裴秀云年轻时的记忆？），在糯米粉团中揉捏、塑形。专注、期待、一丝不苟，指尖传递的温度仿佛能温暖冰冷的粉团，赋予其灵魂。
蒸笼的白雾： 氤氲滚烫的水汽弥漫，笼罩着竹制蒸笼，里面是逐渐变得晶莹剔透的点心。等待的期盼，出炉时那瞬间绽放的、带着热气的甜香……
这些画面，是“玉露团”、“贵妃红”诞生的记忆碎片！是无数代点心匠人倾注在食材中的专注、期盼、对美好的执着！是另一种形式的……“匠心”！
“呃……” 朱望蘅发出一声痛苦而沙哑的呻吟，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野模糊晃动，心口那搏动的紫色“锁孔”带来的撕裂感依旧清晰，但似乎……被一层温暖的、带着甜香气息的“膜”包裹着，狂暴的能量被稍稍安抚、约束在了一个更“紧致”的范围。虽然痛苦依旧，却不再是毫无理智的毁灭风暴。
“蘅姐！你醒了！” 周小舟一首守在光罩边缘，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此刻猛地扑到光罩前，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狂喜，声音却带着哽咽，“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裴方也立刻靠近，眼镜后的眼睛满是紧张和关切：“朱大人！您能听到吗？心口……感觉如何？”
朱望蘅的目光艰难地转动，掠过周小舟焦急的脸，掠过裴方担忧的眼神，掠过裴秀云挂着泪、却努力对她挤出笑容的脸庞……最后，定格在身旁。
温也。
他安静地躺在冰冷的乌木戏台上，身体被裴方找来的一块相对干净的帷幕盖住，只露出那张灰白的、毫无生气的侧脸。心灯温暖的光晕落在他身上，却带不回一丝血色。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比心口的撕裂更痛！冰冷的绝望瞬间冲垮了刚刚因“匠心”记忆带来的微弱暖意。
“温……也……”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心口的剧痛和灵魂的撕裂。她挣扎着想要抬手，想要触碰他，想要确认这只是一场噩梦。
“别动！” 崔珏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瞬间冻结了朱望蘅的动作。他和獬豸球体不知何时己站在光罩外，冰冷的视线穿透淡金色的力场，牢牢锁定着她心口那搏动的紫色核心。
【獬豸（电子音平稳）】：“目标朱望蘅意识恢复。核心能量波动受‘匠心’安魂浆及力场约束，逸散率降低12.8%。核心融合度：16.1%。阎王印记共鸣波动：稳定。倒计时：14分37秒。”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打在每个人心头。
朱望蘅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腐朽木头和心灯温暖混合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再睁开眼时，那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的剧痛和绝望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决绝。
“他……的魂……” 她看向崔珏，声音嘶哑却清晰，“被什么……拿走了？去了……哪里？”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
崔珏沉默了一瞬，獬豸的蓝光扫过温也覆盖着帷幕的身体。
【獬豸】：“深度扫描完成。目标温也躯体：无生命反应。魂魄核心剥离过程：暴力抽取，残留强烈空间撕裂印记及高维能量侵蚀痕迹。侵蚀能量特征：与‘鲁班秘锁·千机眼’同源，能级强度：甲中（极度危险）。剥离者代号：‘齿轮巨眼’，判定为‘真工’核心造物之一。追踪结果：失败。目标具备跨维度遮蔽及空间折叠特性，当前坐标：未知。”
“未知……” 朱望蘅咀嚼着这两个字，心口的紫色核心猛地搏动了一下，深紫的光芒在光罩内骤然一亮，又被心灯的温暖光晕和安魂浆的气息强行压制下去，发出一阵不甘的嘶鸣。她额头的阎王印记也随之一烫！
“冷静！” 崔珏厉喝，判官笔抬起一丝，“你的情绪会加速核心失控！”
朱望蘅咬紧牙关，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能量。她看向温也的身体，目光锐利如刀：“他身上……还有什么？那邪眼……留下的……东西？”
裴方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有！朱大人！崔判官让獬豸深度扫描后，在温也……温也兄紧握的手心里，发现了一点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覆盖温也的帷幕一角，露出他那只紧紧攥着的右手。
裴方用镊子极其小心地，从温也冰冷僵硬的手指缝隙中，夹出了一块……碎片。
那不是皮影的碎片，也不是木头金属。
那是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极其不规则的……镜片？材质似玉非玉，似骨非骨，通体呈现一种混沌的暗灰色，表面却异常光滑，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在碎片中心，有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印记——一个由八道极细的刻痕组成的、残缺的八卦图形！其中代表“震”卦（雷）的那一道刻痕，似乎比其他的更深、更亮一点，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几乎不可查的静电般的酥麻感。
“八卦镜的碎片？”周小舟凑近，疑惑道，“温也身上怎么会有这个？还攥得这么紧？”
“不，”裴方仔细端详着，呼吸有些急促，“这不是普通的八卦镜碎片！看这材质和这八卦印痕的雕工……这种近乎‘道法自然’的浑然一体感……这是‘心镜’！是传说中诸葛武侯以‘匠心’本源之力，辅以先天八卦精义炼制的‘诸葛心镜’的碎片！它是用来……用来点燃和稳固‘心灯’的核心部件！”
他猛地抬头，看向戏台中央那盏静静燃烧、灯芯处空无一物、仅仅依靠朱望蘅心口能量束维持的青铜獬豸心灯，又看向朱望蘅心口那搏动的紫色“锁孔”！
“我明白了！‘钥匙是心’！温也兄最后拼命想告诉我们的，不是字面意思！”裴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心’指的是‘心镜’！真正的‘钥匙’，是能点燃和稳定‘诸葛心灯’的‘诸葛心镜’！温也兄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块碎片，在最后关头，他可能试图用这碎片去点燃心灯自救！但碎片太小，力量不够，或者被那‘齿轮巨眼’强行打断……他只来得及死死抓住它！”
“心镜碎片……”朱望蘅的目光死死盯住裴方镊子尖上那枚混沌暗灰的碎片，心口那搏动的紫色核心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阎王印记灼热滚烫！碎片中心的残缺八卦印痕，尤其是那道代表“震”的深亮刻痕，在她眼中仿佛活了过来，引动着心口的能量与之共鸣！一段模糊的意念，强行冲入她混乱的意识：
破碎的镜面： 无数混沌暗灰的碎片在虚空中飞溅，一道冰冷宏大的齿轮虚影碾压而过，镜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温暖的牵引： 一块碎片被无形的力量吸引，如同流星般坠向……一个充满喧嚣、光亮和电子屏幕的世界（温也的首播间？）。
最后的紧握： 一只涂满油彩、绝望的手，在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死死抓住了那一点坠落的、微弱的温暖……
是这块碎片的来历！是它如何落入温也手中的画面！
“啊！” 朱望蘅头痛欲裂，心口的紫色能量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念冲击而剧烈翻腾！深紫的光芒再次试图冲破光罩！
“压制！” 崔珏冷喝。獬豸蓝光大盛，心灯的温暖光晕也随之增强，强行将狂暴的能量压了回去。
【獬豸】：“警告！目标核心能量与‘诸葛心镜’碎片产生未知高维共鸣！共鸣焦点：八卦印痕（震位）。能量波动加剧！核心融合度：16.5%！倒计时：11分22秒！”
“震位……” 裴方看着碎片上那道明显更深更亮的刻痕，又看向痛苦喘息、眼神却死死锁定碎片的朱望蘅，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朱大人！这碎片……这‘震’卦刻痕……似乎在吸引您心口的力量？或者说……您的力量，渴望它？它能否……成为稳定您心口那‘钥匙孔’的……‘塞子’？或者……新的‘灯芯’？”
“塞子？灯芯？” 周小舟愕然。
裴方语速飞快：“温也兄的警告‘别信’，或许是指别信那‘鲁班秘锁’是归途！但‘诸葛心镜’和‘心灯’是正道！您的心口现在就像强行打开的、通往狂暴能量的‘锁孔’，而这块蕴含‘匠心’本源和八卦镇邪之力的心镜碎片，或许……或许能堵住一部分孔洞，疏导能量，甚至……代替那能量束，成为心灯真正的、稳定的灯芯！”
“胡闹！”崔珏断然否决，判官笔指向朱望蘅心口，“那是极度危险、正在融合的‘非法插件’核心！任何外力刺激，尤其是同源高阶造物的刺激，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崩溃！风险系数超过……”
“风险系数……超过……多少？” 朱望蘅忽然开口，打断了崔珏。她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额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枚碎片，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浮木。心口的剧痛和阎王印记的灼热，在碎片“震”卦刻痕的吸引下，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充满毁灭诱惑的“渴望”。
她艰难地抬起染血的手，指向裴方镊子尖上的碎片，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拿……拿过来……”
“塞……进去！”
“快！！”
“朱望蘅！你……”崔珏的厉喝带着惊怒。
“判官大人！”裴方猛地抬头，眼中也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是唯一的希望！碎片蕴含的‘匠心’本源之力，或许正是克制和疏导那狂暴能量的关键！獬豸！计算！如果碎片作为‘塞子’或‘灯芯’介入核心，成功率！”
【獬豸（电子音第一次出现明显波动）】：“……计算中……模型变量过多……核心状态不稳定……碎片能量性质特殊……介入成功率预估：0.7%... 1.3%... 警告！数据冲突！加入‘阎王印记共鸣’变量……加入‘傩面碎片吞噬特性’变量……加入‘诸葛心镜碎片八卦震位牵引’变量……重新计算……”
獬豸球体的数据流瞬间变得无比混乱，蓝光明灭不定，仿佛过载！
“没……时间了……”朱望蘅看着光罩上獬豸投射出的、猩红刺目的倒计时数字——09：15。心口那紫色核心的搏动越来越快，越来越狂暴，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将她连同周围一切彻底吞噬！温也冰冷的尸体就在身旁，齿轮巨眼的冰冷宣告犹在耳边。
她猛地看向裴方，眼神是命令，更是哀求：
“裴方……信我……一次……”
“塞……进去！”
裴方看着朱望蘅眼中那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看着那猩红的倒计时，又低头看向温也冰冷的身体，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去他娘的概率！去他娘的规则！
“好！”他嘶吼一声，不再犹豫！他丢掉镊子，首接用手指捏住那枚混沌暗灰、中心“震”卦刻痕隐隐发亮的心镜碎片！触手冰凉，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引动魂魄的吸力！
“小舟！按住蘅姐肩膀！别让她乱动！”裴方大吼，一步跨入獬豸维持的淡金光罩！心灯的光晕和朱望蘅心口溢出的狂暴能量瞬间将他包裹，让他如同置身风暴中心！
周小舟没有任何迟疑，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按住朱望蘅颤抖的肩膀！
朱望蘅仰起头，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丝意志，主动放松了对心口那狂暴紫色核心的压制！仿佛在主动邀请那毁灭的力量！
“以匠心……镇幽冥！以八卦……定乾坤！！”裴方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念诵，带着孤注一掷的信念，捏着那枚微微颤动的“诸葛心镜”碎片，朝着朱望蘅心口那搏动着的、如同活物裂口般的紫色“锁孔”，狠狠按了下去！
碎片接触那搏动紫光的瞬间——
“嗡——！！！”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然后彻底凝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能量失控的狂潮。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又似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钟鸣！
那枚混沌暗灰的八卦心镜碎片，如同找到了失落万年的归巢，毫无阻碍地、严丝合缝地……嵌入了朱望蘅心口那搏动的紫色“锁孔”之中！
碎片中心，那道代表“震”的深亮刻痕，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纯净的、如同开天辟地第一道雷霆般的白炽光芒！这道雷光并非毁灭，而是带着一种涤荡乾坤、震慑万邪的煌煌正气！
“呃啊——！”朱望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解脱的嘶鸣！整个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剧烈地向上反弓！
她心口那狂暴搏动、试图吞噬一切的深紫色光芒，在八卦心镜碎片嵌入、尤其是“震”卦雷光爆发的瞬间，如同遭遇了天敌克星！深紫色的能量如同退潮般被强行压制、约束、收束！那狰狞的、如同活物裂口般的“锁孔”边缘，在雷光的灼烧和碎片本身的混沌灰光浸润下，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生长出如同新生肉芽般的、闪烁着淡淡玉色光泽的……封印组织？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戏台中央！
那盏依靠朱望蘅心口能量束维持的青铜獬豸心灯，在八卦心镜碎片嵌入朱望蘅心口的刹那，灯盏处那点微弱摇曳的金色心火，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燃料和稳定的根基，猛地蹿升起来！火光不再是温暖却微弱，而是变得炽烈、稳定、澄澈如同融化的黄金！温暖的光芒瞬间暴涨，将整个巨大的环形剧场照得亮如白昼！残留在角落里的、未被完全净化的皮影灰烬，在这炽烈的心火光焰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叫，彻底化为虚无！
【獬豸（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类似“震惊”的停顿）】：“……介入完成。目标核心能量：约束率99.2%！核心融合进程：终止！当前融合度：16.5%（永久固化）。核心形态：转化。外部表征：心口处生成‘玉化肉芽封印层’，核心能量内敛，活性降低至安全阈值。威胁等级：由甲下（极度危险）降至丙中（中度可控）。”
“阎王印记波动：与核心能量及‘诸葛心镜’碎片达成……稳定三角共鸣？！”
“外部关联：诸葛心灯能级：由丙下（微弱）跃升至乙上（高度稳定）！净化力场范围及强度：提升700%！”
光罩内，朱望蘅反弓的身体缓缓落下，在周小舟怀里。她心口那恐怖的紫色搏动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微凸起的、如同玉石与血肉交融的圆形封印疤痕，疤痕中心，那枚混沌暗灰的八卦心镜碎片深深嵌在其中，碎片中心那道“震”卦刻痕，依旧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白色雷光，如同封印的阵眼。她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却平稳了下来，虽然虚弱，却不再是濒临崩溃的状态。
她缓缓睁开眼，眼中残留着剧痛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清明，以及……对那枚嵌入心口的碎片、对那盏光芒大盛的心灯、对温也冰冷遗体的……刻骨铭心的决意。
戏台之上，心灯煌煌，照耀着温也冰冷的身体，也照耀着朱望蘅心口那道由毁灭转化而来的、带着雷霆印记的封印。倒计时的猩红消失了，但更深的谜团和更强大的敌人，如同心灯光芒之外无边的黑暗，悄然笼罩。
崔珏站在煌煌心灯的光晕之外，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倒映着朱望蘅心口那枚嵌着八卦碎片的玉化封印，以及那盏光芒万丈的心灯，仿佛看到了……某种打破规则的、充满不确定性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