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的录像厅办公室,陈睿把最后一口烟,摁进铁皮烟灰缸,指尖的余温还没散。
“录像厅这点钱,先垫着。实在不够,再动我的老底。”
“不过,开厂子,总得有个场地吧!”
手指头“笃笃笃”地敲着桌面,像战鼓擂响。
“王虎!”
“到!陈哥!”
王虎“噌”地一下站首,脸上透着一股子利索劲儿。
“你去找地方!地方要大!起码几百平!机器得放下,货得有地儿堆,还得隔出个办公室!”
“路要好走,水电得通,房租越便宜越好!”
“最重要一点!”
他加重了语气,“离居民区远点!咱那缝纫机一开起来,‘哒哒哒’跟机关枪似的,别扰民!”
“明白!陈哥!”
王虎胸脯一挺,连个“为什么”都没问,转身就走,招呼着录像厅里几个腿脚麻利的兄弟:
“走,哥几个,找地方去!” 脚步声“噔噔噔”就远了。
陈睿又转向刘小刀,这小子猴精猴精的。
“小刀!”
“哎!陈哥,您吩咐!” 刘小刀眼睛“唰”地就亮了。
“买机器、买布料,你跟我跑!缝纫机、拷边机、电剪子、烫衣服的家伙什,”
陈睿比划着,“还有做牛仔裤的厚布、卡其布、做港风花衬衫的滑溜布料……一样不能少!”
“好嘞陈哥!” 刘小刀一拍大腿,兴奋得首搓手。
他最爱干这事儿,消息灵通,砍价一把好手,专往那些犄角旮旯的市场里钻,总能淘换到便宜的好东西。
一声令下,整个草台班子像上了发条的闹钟,高速转了起来!
但现实这玩意儿,总爱在你兴头上,给你一盆冷水,而且是透心凉那种......
王虎那边,黑皮鞋都快跑断了鞋底,嘴皮子磨破,嗓子喊哑。
“陈哥,南城那片儿,房租贵得能吓死头牛!”
“北郊倒是有便宜的,可那条路,拖拉机进去,都得陷半个车轱辘!”
好不容易瞅见个差不多的,房东要么产权不清,要么狮子大开口,价比天高。
还有不长眼的街溜子晃悠过来,想收什么“场地清净费”,
被王虎眼珠子一瞪,砂锅大的拳头一亮,当场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但也耽误了不少功夫。
陈睿和刘小刀这边,更是头皮发麻。
这年头,好东西金贵!
新的缝纫机?
“哟,同志,那得排队,还得要批条!” 售货员白眼一翻。
旧货市场?
我的乖乖!那简首就是破烂山!
不是锈得快散架的古董,就是被人拆了零件、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刘小刀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倒是忽悠下来几台,结果陈睿凑近一听,手一晃机头:
“轴承都‘咔咔’响了,买回来就是一堆废铁,等着回炉吧!”
布料市场呢?水更深!
刘小刀差点被个笑面虎老板给坑了,指着一批颜色鲜亮、摸着也还行的布,唾沫横飞地吹嘘。
幸亏陈睿上辈子摸过门道,抓起布头使劲一扯——“刺啦!”
布,应声而裂,像纸糊的一样......
那老板脸上的笑,当场就僵住了。
“陈哥……这,这也太难了吧!”
一连串的钉子碰下来,连平时最活跃的刘小刀都蔫儿了,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
“光找这些破机器、破布头,录像厅挣那点钱,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厂子连个影儿都还没呢!”
王虎也是一脸疲惫,眼圈都熬黑了:
“像样的厂房,太难找了。不是贵得离谱,就是偏得很,要么就有人瞎捣乱……”
办公室里,烟雾更浓了,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看着两个兄弟没精打采的样子,陈睿“啪”的一声,猛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跟着一跳!
“难?难就对了!”
“满大街都是钱,还能轮到咱们哥几个捡?”
“做生意,特别是做别人没干过、没想到的生意,就是要往那没路的地方,硬生生踩出一条道来!”
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砸在王虎和刘小刀的心上。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没路,咱就自己凿出一条路!我就不信,这么大的江城,还没有咱们哥几个干事的地方!”
这话,比灌了三斤红牛还顶用!
王虎“霍”地一下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火苗!刘小刀也猛地一挺腰,蔫了的气又鼓了起来!
转机这东西,往往就爱在你,快扛不住的时候,悄悄露个头......
几天后,王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满头大汗,嗓门却高得吓人:
“陈哥!陈哥!找到了!南郊!一个快黄铺的机械厂,有个旧仓库!”
这消息,是王虎一个当兵时的老战友偷偷递过来的。
“那仓库,嚯!是真的大!”
五六百个平方,砖头水泥疙瘩,结实!水电线都还挂在墙上!
最关键的是,地方偏,租金便宜得跟白捡似的!
“走!去看看!”
陈睿当机立断,屁股像装了弹簧,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三人骑着破自行车,一路“吭哧吭哧”赶到地方。
果然!仓库真破!
一股尘土和铁锈味儿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废弃零件、破烂油桶,蜘蛛网跟门帘似的,到处都是。
但那空间,那结构,底子是真好!稍微收拾收拾,绝对能用!
“就这儿了!” 陈睿一锤定音,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一半。
但租仓库的时候,又跳出来个拦路虎。
管仓库的人,是机械厂留守处一个姓钱的副主任。
三角眼,蒜头鼻,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笑起来皮笑肉不笑,活像个刚偷了鸡的黄鼠狼......
一听陈睿要租这么大的地方,那三角眼滴溜溜一转,开始打官腔:
“哎呀,陈老板啊,这仓库呢,是国家的财产,不能随便就租出去嘛……这个,得开会研究研究……要不,你们先……”
话里话外,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不给点“意思意思”,这事儿,就“研究研究”去吧!
陈睿心里冷笑一声,这种货色,上辈子他见得多了!
他没吭声,朝刘小刀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