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睿把手里的烟头狠狠摁在桌上,火星一闪而灭。
“守旧?守着穷?”
他嘴角一歪,露出一抹带着火气的冷笑。
“他们越是想让咱们穷,咱们就越要富给他们看!”
“等咱们林场家家户户都吃上肉、住上瓦房,他们守着的那套老规矩,连个屁都算不上!”
这话,像一针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从那天起,整个前进林场的气氛都变了。
白天,场子里的喧闹声小了,但巡逻队的脚步声却更密了。
扛着枪的汉子们警惕地盯着林子深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们手心冒汗。
“守山人”就像一群幽灵,你看不见他们,却总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今天东头少了一只鸡,明天西边山上多一个奇怪的木雕,那玩意儿瞪着空洞的眼睛,像是在诅咒。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林场上空。
而林场的核心,那间被列为禁地的育种棚里,却藏着更大的秘密。
棚里又湿又闷,一股浓郁的土腥味混杂着菌类的奇特香气。
秦伯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用镊子翻动着一个瓦盆里的黑色泥土。
“场长……就这么点儿了,这‘活土’太金贵,养起来比伺候祖宗还难。”
陈睿盯着那盆里勉强只有一捧的“活土”,眼神里全是血丝。
他知道,这是赌上整个林场未来的唯一筹码。
“够了。”
他一咬牙,把这唯一的希望,交给了全场最闷葫芦、但也最靠得住的老张。
老张捧着那个瓦盆,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土,是全家人的命。
从那天起,老张家的那二分地,成了全林场的焦点。
人们干活路过,总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用眼角余光偷偷往那儿瞟。
“地里还是那片地,人还是那个人,能长出什么金子不成?”
大部分人心里都犯嘀咕。
时间一天天过去。
奇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周围的地里,麦苗还是蔫头耷脑、黄不拉几的样子。
可老张家那块地,像是被神仙点化过一样!
那麦苗,绿得发黑,油汪汪的,秆子粗得像人的小拇指,比旁边地里的高出一大截!
风一吹,绿浪滚滚,那股生命力,几乎要扑到人脸上来!
“我的老天爷……”
“这……这麦子是吃啥长大的?”
“疯了,真是疯了!”
整个林场都炸了锅。
等到秋收那天,场面更是震撼。
别人家一亩地累死累活,打下的粮食勉强装满几个麻袋。
老张家呢?
打谷场上,他家那二分地的收成堆成了一座小山!金灿灿的麦粒,晃得人眼晕。
一过磅,产量不多不少,正好是别人家的三倍!
这个冬天,林场里再也没有比老张家更火热的话题了。
先是“砰砰当当”的施工声,老张家那摇摇欲坠的土坯房被推倒,一座崭新的红砖瓦房拔地而起,亮堂得晃眼。
没过多久,一辆拉着“稀罕物”的拖拉机开进了林场。
当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被抬进老张家的新房时,全场的人都坐不住了。
那天晚上,老张家窗户里透出幽幽的白光,还传出模模糊糊的人声。
半个林场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都自发地围了过去,像朝圣一样,踮着脚,扒着窗台,屏着呼吸往里看。
一台黑白电视机!
屏幕里闪烁的影像,像一块磁铁,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光,照亮了他们一张张充满震惊、羡慕、渴望的脸。
人群中,死一般的寂静过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喃喃自语:
“俺的老天爷……这日子,是神仙过的吧……”
人群彻底沸腾了。
压抑了许久的欲望和希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样喷发!
“凭什么?”
一声嘶哑的怒吼,瞬间点燃了整个前进林场合作社的大会堂。
“陈老板!你给我们说句公道话!”
“凭什么他老张家种了你的‘秘法田’,几个月就盖了砖瓦房,买上了电视机!”
“咱们呢?我们累死累活干一年,婆娘娃子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就活该受穷吗?”
一个脸膛紫红的老社员“噌”地站起来,指着主席台上的陈睿,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
他叫王老西,是社里出了名的犟骨头。
他这一嗓子,立刻引爆了全场压抑许久的火药桶。
“不公道!”
“偏心眼!”
“那什么‘活土秘法’,就紧着你们自家人用是吧?”
怨气、嫉妒、愤怒,在人群中嘶嘶作响,缠向主席台中央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谁能想到,那被誉为“神仙秘法”的丰收之术,
刚刚结出第一批果实,带来的不是众人的欢呼,而是一场近乎分裂的内乱。
陈睿对着台下所有愤怒和质疑的目光,深深地,鞠了一躬。
全场瞬间一静,所有人都愣住了。
“各位乡亲,各位兄弟。”
陈睿的声音通过简陋的扩音器传遍全场,
“这件事,是我陈睿考虑不周,做得不对。我向大家道歉。”
没有辩解,没有推诿,上来就是认错。
这一下,反倒让准备好满腔怒火的王老西等人,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气,都盼着能用上‘活土秘法’,都想过上好日子。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想!”
“但为什么,这套秘法,现在还不能全面推开?”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而无奈。
“因为,我们缺三样东西。三样……比黄金还宝贵,拿钱也买不来的东西!”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叫‘地龙髓’!”
“就是能让贫瘠土地起死回生的神奇矿石粉。这东西,只有在那个守护者家族看守的禁地深处,才能挖到一点点!产量极其有限,根本不够所有人分!”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
陈睿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叫‘地母菌’!”
“那是能让庄稼疯长、还不生病的宝贝菌种。它比刚出生的娃娃还娇贵,对温度、湿度要求苛刻!目前只有土地公秦伯,能勉强养活一点点。想大规模生产?现在没那个技术!”
人群的骚动更大了,一些人脸上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第三!”陈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敬畏。
“也是最关键的,就是秦伯本人!”
“他那套看天象、掐节气、感应地气的本事,是几代人传下来的‘活智慧’!那不是看书上课就能学会的!那是艺术,是传承!是老天爷赏饭吃!”
“乡亲们!”
陈睿的声音里充满了恳切,“不是我陈睿藏私,不是我偏袒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