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财也是个人物,敬过去的香烟被陈青山推开,却没有半点不悦。
反而是竖起一根大拇指,夸道:“知恩图报,小兄弟忠义。哥是越来越欣赏你了。以后你的鱼第一个收,我周财说的。”
陈青山客气了一声:“谢谢周老板。”
周财也不再废话,转身过去,点起了陈青山推掉的这根中华烟。
烟头一红一暗,一团青雾从肺腔吐出,在这烟雾之下,是周财一双阴鸷的眸光。
杨素素跟着周财两名手下一阵忙活。
最后过完秤,是432斤,按两块八一斤收购价,总计1209元6毛。
周财的手下还跟杨素素讲价,让抹了零头。换作平时,杨素素肯定二话不说给抹了。
但这次,她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陈青山说了,一分都不能少。”
“嘿!我说你这娘们怎么这么死心眼。那傻子傻,你也……”周财手下话还没说完,便被周财一声喝:“给钱。”
钱货两清。
杨素素抓着一大把票子,像只兔子一般,一路蹦蹦跳跳至陈青山面前。
说句实话,除了她买船那一次,她再没亲手摸过这么多现金。
岸上的人以为他们赶海的,出一趟海就是海货爆仓,赚得盆满钵满。
实则他们渔民真就赚点辛苦钱。
一个月扣掉出海的成本,能赚两三百就属于龙王爷赏饭吃了,跟舟海市里服装工厂的员工差不多。
但他们可是头上有顶,风吹不到,雨淋不到,还包吃包住。
赶海的渔民可不比地里刨食的农民轻松半点,脚泡烂的都不在少数。
若是赶海真能发大财,那赶海捕鱼这活计也轮不到他们安平岛的渔民。
一趟出海的鱼获能卖一千多,杨素素出生到现在也就遇到这一次。
这一切都亏了眼前的男人。
杨素素朝着陈青山花颜一绽,小麦色的皮肤沁着一层细密汗水,在金霞的映照下,反射出道道霞光,如同沐浴在圣光之下,更显得本就姿色不俗的杨素素愈发迷人。
就连陈青山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看着她脖子的汗水,蜿蜒而下,汇聚成沟。
“傻子,你往哪里看呢?”杨素素拿钱在陈青山额头轻轻敲了一记,又羞又恼。
陈青山登时收回了目光,没有再执着于那份风光。
时间冲淡了尴尬,沉吟半晌之后,杨素素拿着钱开始分账,却依旧没有系上那枚春光乍泄的纽扣,好似忘了一般。
“1209块6毛,你拿两成是两百……呃,陈青山你跟我去一趟小卖部吧,那里有算盘。”
“素素姐。我拿两成是241块9毛2。”陈青山心算了一下。
杨素素一脸惊诧地看向他,“陈青山,你别随便诌个数字来糊弄姐。”
“没。素素姐,你可以去小卖部打一下算盘。”
“不用。我信你。”杨素素大大方方道,随后将三张百元钞塞进陈青山手里。
“素素姐。我兑不开。我看有零钱,你凑个整,给我240好了。”
“傻子!”杨素素瞪着眸子,娇声骂了一句。“只给你300,我都替你吃亏,要不咱们对半分吧?没有你,就没有这船鱼。没有你,我今天要被周财坑死,也卖不了这么多钱。”
穷山恶水是出刁民,但也有一句话叫做——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民风淳朴和狡诈市侩在这个海岛上并存。
陈青山捏住这300块钱,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素素姐,下次你还会雇我的是吧?”
杨素素不懂陈青山的脑回路为何会如何跳跃,可能傻子变聪明了都会这样,率首回道:“当然啦!你可是姐的幸运星。”
“好。那多出来的60块钱从我下次工资里扣。”
陈青山知道杨素素不会接受他找零,就像他同样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杨素素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陈青山竟然会如此回答。
陈青山将钱收进兜里后,指了指那红色水盆里的角虾螃蟹,问道:“素素姐,我能拿点虾和螃蟹回去吗?我想给云姨和霜霜煮点海鲜粥喝。”
杨素素晃了晃神,赶紧说道:“当然可以,你全拿走好了。”
说着,还要将那些虾和螃蟹全都倒进陈青山手上的塑料袋里。
然而,陈青山再次拒绝了她的好意。挑了六条角虾和两只花盖蟹,便系好了塑料袋。
跟杨素素道了声别,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杨素素怔怔看着男人高大却消瘦的背影,心头莫名涌上一丝酸楚。
陈青山对她相当客气,也很是生分。
怎么,柳云舒的家教这么严啊?
……
告别杨素素后,陈青山径首来到了海岛上的小卖部。
安平岛说小不小,大概十平方公里的面积。
但说大又不大,因为岛上只有安平村一个村子,住着百来户人家,西五百号人。
而岛上唯一一家小卖部则是坐落于村落中央,也算是一处风水宝地,尽可能让所有村民都少走一段路。
小卖部的老板姓黄,名耀龙。五十多岁年纪,生的矮小干瘦,但却精神矍铄,手臂一拱,能起鹅蛋大的肌肉包。
在陈青山的记忆里,岛上的小卖部就是机器猫百宝袋的存在,油盐酱醋,烟酒米肉,应有尽有,无一不卖,甚至还卖泳装的王祖贤——海报。
属实是与时俱进。
“黄叔。”陈青山提拉着塑料袋,闯进小卖部来。
“哟!青山呐!”黄耀龙招呼了一声。
向往常一样问候道:“来买泡泡糖吃?”
随手将一枚小西瓜模样的泡泡糖递给陈青山,“呐,这个刚掉地上了。叔还没来得及吃,给你了。你钱省着点花,你姨养你和霜霜不容易。”
陈青山伸手将男人的好意推了回去,笑着说道:“黄叔,我病好了,脑子也清楚了。”
“哟!”黄耀龙认真打量了陈青山一眼,“说话是利索了。真好了?”
“真好了。”陈青山略显无奈的一笑,随后掏出一张百元钞递上,“叔,家里没米了。帮我称五斤白米,再来一斤五花肉。”
黄耀龙拿起那百元大钞,对着阳光照了一下,又仔细摸了摸右下角的水印,这才小心收了起来。
一边帮陈青山称米,一边唠起了家常。
“青山。你回去跟你姨说说,不是叔不给她赊账。是店里有这规矩,坏了规矩,叔生意难做,不是针对她这个人。”
“叔,我知道的,云姨跟我都没怪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规规矩矩的买卖。”
黄耀龙啧啧一声,惊奇道:“哟!这话说的漂亮。青山,你小子还真变聪明了。聪明了就好,聪明了就帮你姨分担些肩上的担子。咱们做男人的,让一个女人家挑大梁,总是说不过去的。还有,劝劝你姨,以后来叔店里卖米,不要一口气卖光,总要给家里留一口的。前几天刚卖完的米,现在又要买回去。叔赚吧,难为情。不赚吧,道理上过不去。”
黄耀龙的碎碎念,陈青山一一应下。
至于为何柳云舒要卖完家里最后一口米,还不是为了帮他娶媳妇付彩礼。
能多给沈家一块,就不会少一分。实在拿不出了,才写的欠条。
傻姨!
陈青山心酸地荡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