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海市,安平岛。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青山,该吃药了。”
陈青山耳畔响起一道吴侬软语,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
还未等他睁眼,身子己被人轻轻抬起,继而陷入一处软绵之中,如置身在云端之上,白云裹身。
鼻尖萦绕着女子那淡淡的兰花香,无比熟悉的气味让浑浑噩噩的陈青山意识渐渐苏醒。
随着一口苦涩药汁入喉,陈青山脑海里杂乱的记忆碎片开始连接。
自己当时正带着佣兵团的小崽子在东非出任务,眼看着斩首行动就要成功,却不知道哪个鬼佬朝自己轰了一发RPG火箭炮!!!
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国粹,便湮没在爆炸中。
这也能活?
不知不觉间,一碗汤药己经见底。
喂完药,陈青山的身子又被塞回被窝之中,动作极其温柔,还贴心地帮他掖了掖被角,生怕窜进去半缕凉风。
吧嗒!
陈青山感受到一滴泪珠在自己脸颊上溅碎开来。
那吴侬软语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只是这次带上了一丝哽咽。
“青山,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出了事,可叫姨和霜霜怎么活!姨死后有什么脸去见大海哥和彩霞姐?”
姨?
霜霜?
听到这两个名字。
原本昏昏沉沉,意识模糊的陈青山脑子轰的一下,神识瞬间清醒,猛地睁开了双眼。
当看清那梨花带雨的女子和她怀中的女孩。
陈青山整个身子都僵在原处,激动地嘴唇不住哆嗦着,嗓子眼仿佛棉花堵住了一般,用尽力气却也只从喉咙中艰难挤出西个字来。
“云姨!霜霜!”
那清丽女子听到陈青山呼唤,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瞬间恢复了神彩,无以言语的惊喜之色爬满了她那如花娇颜。
她怀中的小女孩更是朝陈青山张开了双手,两只的小手朝陈青山一抓一合,奶声奶气道:“青山哥哥,要抱抱,抱抱霜霜!”
这可是陈青山的小天使,粉雕玉琢的可爱脸蛋,陈青山前世把霜霜当成自己女儿宠着。
只是后来霜霜渐渐长开,陈青山觉察到小可爱的眉眼跟云姨不太相似。
“青…青山!”女子酥胸一阵起伏,难掩心中的激动,刚想抱紧陈青山,却又想到他大病初醒,受不了半点折腾,扑到一半的身子硬生生停了下来。
“外面冷,你快些躲被窝里去。”
说着,将试图起身的陈青山按了回去。
按到一半,女子一声娇呼。
“诶哟!青山你揪我干啥?”女子半嗔半恼道。
“我不是在做梦?”陈青山痴痴喃喃道,原本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
“真是个憨憨娃。只有掐自己痛不痛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哩!你就是手欠,想欺负姨。”
女子扬起手掌,作势要打,却是高举轻放,只是轻轻拍了拍下陈青山手背,显然十分溺爱陈青山,还细心地将他露在外面的大手也塞进了被窝里,免得他受凉。
感受着女子那温润如玉的柔荑,至此,陈青山己经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也不是死了下地府,而是重生了。
安顿好陈青山,女子端来一碗米汤,稀薄到几乎都是汤水,但里面却加了个溏心蛋。
“青山,你都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坏了。来,吃点!”
女子舀了勺米汤,伴着一点溏心蛋,送到陈青山嘴边。
女儿柳霜霜则是爬在陈青山床前,小口小口吹着米汤的热气,“青山哥哥,吹吹就不烫了。”
陈青山张嘴吞下,只是目光从未从女子脸上移开过。
那痴痴的目光把女子脸都看红了。
陈青山嘴里的云姨名叫柳云舒,却不是他亲姨,跟他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而是他父母陈大海和李彩霞邻居的女儿,年纪比陈青山大六岁。
那时候青春年少的柳云舒喊陈青山爸妈叫大海哥彩霞姐,喊着他俩的儿子陈青山却叫青山弟,闹出过不少笑话。
后来,柳云舒便外出打工了。
在陈青山十西岁的时候又回到了他们的家乡——安平岛,还带回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就是现在的柳霜霜。
那时候,柳云舒父母早己不在,举目无亲,一个单亲妈妈想要在小岛生存下来是何等艰难。
幸亏陈大海和李彩霞收留了她们娘俩。
只是好景不长,两年后,陈大海死于海难,短短半年后,积郁成疾的李彩霞也病故了。
临死前,将她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的傻儿子陈青山托付给了柳云舒。
从此,柳云舒便扛起了这个家所有的担子。
独自一人抚养柳霜霜和陈青山,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所道。
陈青山十九岁那年,柳云舒看他病情有所好转,不再终日痴痴傻笑,还懂得搭把手干活了,便拿出全部家当给他张罗了一门婚事。
眼看着日子有了奔头。
没曾想,三日前,陈青山因为淋了一场暴雨,回来便发起了高烧。
这三天柳云舒是衣不解带,目不交睫,伺候着陈青山。
但陈青山病情依旧不见起色,反而有日渐加重的趋势,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甚至想过万一陈青山有什么万一,她便也跟着走了,一了百了。
给陈青山喂完米汤和溏心蛋。
柳云舒手背贴了贴陈青山额头,发现烧也退了不少,总算将悬着心稍稍放了下来。
又帮陈青山掖好被角,道了句:“乖乖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说罢便吹灭了煤油灯,准备入睡。
屋外,风雨大作。
“妈妈!被窝里有水。”
柳霜霜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柳云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你睡妈妈身上,这样就不会碰上水了。”
“可是……”
柳云舒打断了柳霜霜的话,压低着嗓音轻声说道:“不许再说话了,你再说话,会把青山哥哥吵得睡不着的。”
柳霜霜闻言,立马捂住了小嘴巴,乌溜溜的大眼珠小心翼翼往陈青山的床铺上看了一眼,生怕吵到了她的青山哥哥。
听着母女二人的对话,陈青山哪里睡得下去,心似刀绞般的疼。
自从父亲死后,这小屋便没人修缮了,年久失修,屋顶破了个大洞,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家里唯一的一张床铺就是他睡的这张。
云姨和霜霜平日里都是打地铺睡觉的。
这风雨天,地上早就湿透了,这地铺哪里是人能睡的!
自己以前脑子不好,还总埋怨云姨不给他吃肉。
现在想想,云姨己经将她的全部都给了他。
啪!
陈青山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
坐起身来。
朝着睡在地上的柳云舒和柳霜霜说道:“云姨,霜霜,你们睡床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