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 章 不良于行
京城的风暂时还没吹到百山村，林汐自那日见过顾家所有人后，以刘氏远房表妹的孤女在村里安顿了下来。
顾家族长和村长们都没有反对，以往顾父对大家多有帮扶，猎到野猪也会给村里人分食，大家都记着这份情谊；如今只是一个亲戚家的孤女住在村里，他们自然不会阻止。
又一日清晨，顾小妹穿上新做的粉绒面袄子站在院子里的水缸边照着，只有六岁的她还得踩凳子才能看见水里的自已。
粉色的衣服衬得她更加圆乎可爱，并不像村里其他小丫头那样灰扑扑的。
她高兴地招着手，嘴角咧开笑得像画上的福娃，“姐姐，姐姐！快过来看看，我这样穿好看吗？”
林汐忙放下手里的弓箭起身，“凳子有些高，瑶儿站在上面别乱动，姐姐在这里也是能看见的。”
嘴上这样说，手里早就拿上放在一旁的拐杖，步伐慌乱又急切地朝水缸边走去。
“来，搭着姐姐的肩下来。”她熟练地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小团子。
顾珩在书房里听到声音，朝窗边望去时就看见身着普通布衣的少女杵着拐杖，脚步跛乱，面上却没有一丝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眉目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小县城请不来什么名医，她的腿要一辈子不良于行吗？
她平时虽然未表露半分，但秋日雨水多，每到暴雨天她的腿就会提前感应。
偶尔房门没关，他能看见林汐起身行走有多么痛苦，她从不喊痛，可脚下缓慢艰难的步子还是让他发现了她的痛苦。
此时此刻，他愈发想考取功名，早日寻到良医，治好她的腿疾……
得到姐姐夸奖的顾瑶高兴地晃动头上的麻花辫，像一只小猫一样快速跑到顾珩书房。
“哥哥，你看，妹妹我漂亮吗？”她还附带着转了一圈，惹得顾珩笑开了眉。
他伸手扶住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好看，你呀，以后可不要麻烦你林姐姐，多大的人了，还要人扶着才能下来。”
“我知道的哥哥，姐姐腿脚不便，但是姐姐她想和我一起玩呀！如果姐姐什么都做不了的话，她会伤心的，我也会伤心的。”
这倒是他顾珩想岔了！
是了，林汐那样气度不凡，心气骄傲的女子怎么会接受自已和正常人有差别？她不觉得扶一个小孩下凳子是多么困难的事，她每日把玩着那把弓箭，想来也是想让父亲教她箭术的。
或许未来她会成为优秀的猎者，也能得到比自已身躯庞大好几倍的猎物。
顾瑶见哥哥不再理自已，竟看书本发呆，便转身又去找林姐姐玩了。
顾父和刘氏一起去县城卖猎物了，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银两，林汐的腿以后还得治，他们想趁着入冬前多卖些猎物，等入了冬再想每天都能猎到动物可就难了。
往常他们带来的猎物都是卖给县城有名的酒楼——飘香阁，所以今天也没找其他买家。
他们在后门处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平日里那管事从不来迟。
一是中午生意是最好的，这新鲜的猎物做成菜能卖出更好的价钱；二是飘香阁也怕其他酒楼的人在附近等着抢山货呢。
当初若非何管事主动关照了顾家的生意，这野物还落不到他手上。
今日倒不是他故意拖延，只是大东家接到来信，京城那边要派御史到各地推行节俭政令，也不知道御史如今走到了哪里。不过安州境内离京城不远，大概也快到了。
大东家作为安州最繁华县城酒楼的背后人物，自然不想在这段时间去主动犯错。
野物本身并不是多昂贵的东西，但架不住有钱来店里吃喝的人不可能只点一两道荤菜吧，加上点心酒水啥的，看起来倒是真的奢侈浪费了。
更何况其他酒楼饭馆极少有这些东西……
等掌柜把所有人喊到一起吩咐后，店里稍贵的菜式每样都限量供应，顾客点餐过多时，小二们也要稍微提醒一句。这样一来就耽搁了，忙完采买的事，何管事才想起顾家的野物。
刘氏见他急匆匆朝这边跑来，连忙将蹲在地上检查板车的丈夫拉了拉，“别看了，人来了。”
“哎呀，顾兄、顾嫂子，今日让你们久等了！”何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来不及歇口气继续解释道：
“早上那会儿东家来了，看到每日的食材还有剩余，便让我们适度采买，以后怕是不能将顾兄带来的山货都买下了。”
刘氏先是愣了愣，眉头微皱，没说什么。
现在全家就指着入冬前这些野物赚钱呢，如今告诉他们酒楼吃不下这么多，可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何管事深觉自已突然改变合作方式不太仁义，又开口说道：“不过，其他酒楼可能也会需要。”
听他说完，顾大海才笑道：“无妨，管事看看今天的山货吧，能买多少是多少。”
他上前检查，果然猎物都很新鲜，看样子是昨日下午才猎到的。有两只没死的狍子被捆住了腿脚，野兔在笼子里吃草，还有一只已经被处理好的野鹿和一百斤的野猪肉。
“顾兄，这天气凉了居然还能猎到这么多的动物，身手不凡啊！你没有想过进商队或者镖局大展身手？”
何管事的话不是客套，每次顾大海给飘香阁的供货都是量多且优质的，不像其他猎户很难保证山货的新鲜度，加上他总是猎到野猪和野鹿，感觉就像自家养的一样方便。
顾大海只是微微笑道，浓眉大眼的汉子没有想过离开家人去刀口上生活。
“何管事的建议很好，只是我们这一家老小的离不了他。”刘氏替丈夫回答道。
刘氏和他成亲二十三年，哪里会不懂丈夫的心思？
他啊，看着挺江湖义气的，身手确实有几下，但在他心里还是家人最重要；唯一的愿望就是珩儿能考上举人了，如此，珩儿也不用像他们那样待在村子里，靠天时和山林过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