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缘故,唐一敖和江心月迟到了,老师没多说什么。
这节晚自习没有讲课,让学生们自由做题。
春夜的雨点,敲击着玻璃窗,很有节奏感。
也敲击在少男少女的心上。
日光灯管发出柔和的白光,一只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撞上去,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
唐一敖悄咪咪拿出手机,在萧雨涵的那条朋友圈下留言。
“你喜欢丁香花的话,我家里种着很多,可以送你一盆。”
等了足足三节晚自习,反复刷新朋友圈,才终于等到一个红点。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点开一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好意思,我发着玩的,其实我对花粉过敏。”
真是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阿嚏!”
江心月的喷嚏声,将唐一敖从郁闷中拉了回来。
他关心道:“着凉了?明知道下雨就别去买花了。”
江心月噘着嘴:“可是我答应了你,不能食言的。”
这也是妈妈从小教她的道理,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黄金百斤,不如季布一诺。
守信,是做人最基本的品质。
唐一敖拿起江心月的杯子,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
用手摸了摸杯壁,又添了点凉水中和一下。
虽然这个行为快被调侃烂了,但淋了雨多喝点热水,总是没错的。
“再观察一下,如果感冒了,就带你去医务室。”
江心月脑袋有些隐隐作痛,喝了口热水,倔强地摇头:“我没事,小感冒的话,吃药七天才能好,不吃药一周就好了。”
唐一敖被逗乐了,说她傻吧,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事实上,从小到大,江心月遇上这种小毛病,都是硬扛过去的。
买药那么贵,吃药那么苦,效果又不明显。
省下来的钱,可以当好多天的生活费。
年纪轻轻的,还能生什么大病不成?
接下来几天,唐一敖的丁香花没送出去,便让江心月养在了教室后面的阳台上。
那里是堆扫帚的卫生角,一进门就是徐飞扬的座位。
此处风水宝地,必出真龙。
坐在这个角落的学生,将来出身社会,或腰缠万贯,或贵不可言。
江心月每天细心照料着丁香,因为她以为,这是唐一敖喜欢的花。
整间教室,都飘着一缕若有似无的花香。
江心月发现,如果教室南边第一扇窗户开着,就可以通过玻璃上的倒影,看到那株洁白的丁香。
不太清晰,有些朦胧美,正是镜中观花。
她不敢直接看唐一敖的侧脸时,也会从另一边的窗玻璃上,偷瞄他的倒影。
明朗的下颚线,撩动着少女心。
上次喝了那杯奶茶,江心月就已经与自已和解。
唐一敖喜欢萧雨涵,那又怎样呢?
并不影响自已继续喜欢他。
就像喜欢一朵花,未必要摘下。
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欣赏一下花瓣,细嗅一下花香,甚至只能从镜子里看一下倒影,也会感到满足。
江心月,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学习吧!
有人尝试着放下,有人却开始拿起。
唐一敖这几天晚上,睡觉都不太踏实。
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悠长的雨巷中,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他骗了江心月,自已根本不喜欢花,只是想去讨好另一个女生。
每当他看到江心月一脸欢喜,给丁香花浇水时,愧疚之情就会将心脏填满。
畜生才会欺骗这么单纯的姑娘。
连续几晚的辗转反侧,让上铺的徐飞扬濒临崩溃。
他忍无可忍,从上面探出个脑袋,破口大骂起来。
“你特么一晚上来几次?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天七点还上早自习呢!”
白天上课的时候,唐一敖一改往常的吊儿郎当,学习态度非常端正。
尤其是上数学课,看到更年期的梁春燕,都眉清目秀起来。
他觉得自已一定是疯了。
为了留下来跟江心月继续当同桌,可以这么拼命。
“江心月,这道题我研究半天了,到底怎么解?”
“倒也不难,画四条辅助线就行。”
“小月儿,我想买西红柿炒鸡蛋,结果这居然是土豆炖牛腩,又得麻烦你帮忙了。”
“我真不知道,你该去医院看眼科还是看精神科。”
……
春天悄然流逝,花瓣无声凋落。
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缩小。
恰如青春,一去不回。
转眼又到了周末,唐一敖捧着那盆丁香花,与江心月一起放学回家。
“你干嘛要把它带回家?”江心月有些舍不得。
“徐飞扬说把他熏着了,他还是更喜欢卫生角的原味。”唐一敖笑着说。
“哦,那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它。”江心月落寞地说。
以后连镜中观花,都成了奢望。
这花还真是平添忧愁。
唐一敖忽然止住脚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小月儿,如果你想看花,明天可以来我家。”
江心月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红晕。
她支支吾吾地说:“去……去你家干什么?”
唐一敖腆着老脸:“我数学太差,还得让你再帮我补补,你反正在家也是做题,在哪做不是做?”
“你家里有什么人?”江心月又开始绞衣角。
“我爸跟我妈。”
“不去!”
无名无分的,见哪门子家长?
万一他们塞个大红包,我要还是要?
一不做,二不休,话都说出来了,唐一敖干脆将不要脸的精神贯彻到底。
他一路打感情牌,表示数学很想考到100分。
其实江心月的心,一早就松动了,她何尝不想?
“地址给我,我考虑一下。”
站在静悦西餐厅门口,江心月感觉矜持得差不多了,再推脱可能真就没机会了。
唐一敖连忙拿出纸笔,写下家庭地址,精确到门牌号。
江心月一把夺过:“不一定来,你别抱太大希望。”
说完以后,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进了餐厅。
果然,再怯懦的女孩,真正动心以后,都会变得勇敢。
唐一敖微微一笑,捧着丁香花,迎着夕阳回家。
在西餐厅的下一个路口,看到一个卖花草盆栽的市场。
他以前经常打这路过,但对花草不感兴趣,从来没逛过。
今天却来了兴致,信步走了进去。
大门口第一家店,就摆放着好几盆丁香,花盆造型与他手里的一模一样。
“咦,这不是上周那小姑娘买的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眼认出了唐一敖手里的丁香。
“这花是在你手里买的?”唐一敖好奇地问。
老板很热情,一开口就滔滔不绝。
“下那么大雨,那姑娘还来买花。”
“先来我这,又去逛了整个市场,最后又回来。”
“说是要买最好看的一盆,送给什么很重要的人。”
……
唐一敖手里的花盆,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