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早上,吴国志开车回到家中,让方知有与吴意收拾东西,半个小时后出发回老家去,方知有看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不赞同道,“你才刚开车回来,明天再去吧。”
吴国志翻出来一罐红牛,冲他摆手,“早去早回,明天还有别的事情,我请了朋友来家里吃饭,我们这次结婚没摆酒席,总得请他们吃个饭表示一下吧。”他冲方知有笑笑,又转头喊道,“吴意!”
吴意应了一声,与方知有擦肩而过,转身坐进车里。
他穿戴整齐,戴着口罩,满脸漠然,上了车就戴好耳机,帽子盖在脸上开始睡觉,中途停靠收费站都没有下车。吴国志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拉起方知有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小声道,“这两天和吴意相处的还行吗?”
方知有点点头,懂事道,“还可以。”
其实是糟糕透了,自那天不欢而散后,他无意在人前讨嫌,故意躲着吴意,就怕哪里做的不如他的意,又招来他的冷嘲热讽,然而他又不能真的不管吴意,还得忍着反感给他做饭,早上把饭留在桌上就提前出门,晚上也是做好饭就钻进卧室里哪儿都不去,真是比坐牢还辛苦,只盼着吴国志早点送吴意去住校。
吴国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个小时的路程一晃而过,最后半个小时的路程已是坑坑洼洼,车子颠来颠去,吴意再难入睡,山中信号时断时续,他只好收起手机摇下车窗,摘下口罩呼吸新鲜空气。
等开过这段最艰难的路程,眼前便豁然开朗,一座小镇坐落在山谷盆地中,吴国志把车停在村头,拿出早就备好的黄纸,提着个铁桶,吴意和方知有跟在他身后,随他上山去祭拜父母。
一个小时后再下来,吴国志已哭得满脸通红,五官都挤在一处,被方知有扶着,嘴里哭嚎着,“儿子真是不孝顺,没有早日赚大钱赡养父母……妈啊,儿子现在有钱了!”他痛心疾首地拍着自己大腿,脸上尽是悔恨,方知有几乎要扶不住他,最后还是吴意上前,架着吴国志下山。
街坊邻里发现这个上过电视的大教授回乡,正围在镇口看吴国志的新车,此时见他这副模样,直夸他孝顺,仁义,不忘本。
吴意见到这样的阵仗,小声咒骂一句,方知有站在他身后,听见他好像骂了一句“操”,再想提醒吴意,对方却趁着没人注意他,先一步钻进车里。
吴国志谦虚地笑了笑,又挤两滴眼泪出来,掏出眼镜戴好,抖了抖身上的西装,把方知有拉到自己身前,“这是我爱人,小方,是个omega。”
十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方知有身上,有单纯的好奇,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让方知有本能地感觉不舒服,他想站到吴国志身后去,可对方的大手却紧紧箍住他的肩膀,不容拒绝地把他推到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摆在地摊上的菜,被人按斤称量,评头论足。
方知有挣扎着,回头看他,不自然道,“老师……”
吴国志无动于衷,等恭维话说完,又拒绝了邻里乡亲留他们吃饭的邀请,拍了拍方知有的腰,让他去车上等着。
方知有坐在车里,心中有些不痛快,却还是不愿意下吴国志的面子。
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吴意突然眼睛一睁,朝窗外看看,吴国志不知说到什么,指着山上,居然又哭了。
他发出声嗤笑,闭着眼睛坐了回去。
方知有皱眉道,“你笑什么。”
吴意睁开眼,大约是听出了方知有话中的不快,没想到这个好脾气的人也有拿他撒气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方知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沉默地看着窗外。
二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吴国志终于寒暄完毕,朝邻里乡亲摆手告别,一转身,他整个人脸色突然就变了,再没有刚才提起双亲时的悲痛欲绝,反倒带着些洋洋得意的满足,他摘下眼镜一抹脸,彻底擦去眼中的湿意,一理身上的西装,又精神抖擞起来。
外面天气阴沉沉的,林子簇簇作响,起风了。
吴国志准备开车回程,见副驾驶的方知有没什么精神,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方知有摇摇头,沉默地看着窗外,后视镜里还能依稀看到些人影,他们背着手站在原地,脸冲着他们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又在议论他们。
吴国志探身过来,摸了下他的额头,“怎么有点烧?一会儿回去吃点退烧药,还得再买点菜,明天还有人要来呢。”
方知有欲言又止,想要回家躺一会儿,他确实不太舒服,可吴国志却丝毫没有要与他商量的意思,说出的话虽是体贴方知有,可却又转头擅自替他做了决定,“那先去超市吧,多买点菜。”
方知有沉默,最终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吴国志体贴方知有身体不舒服,承担了家务,让他早早上床休息。
方知有不知是不是在山中吹了风,回程路上头疼欲裂,吃完饭以后彻底撑不住,早早上床睡觉。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有人走进房间,冰凉的手摸在他的额头上,舒服的很。
他把额头贴在来人的手心上蹭了蹭,额头上的大手忽得撤走了,方知有不满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却空无一人。
他只当自己在做梦,又闭眼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间听到吴国志父子二人在隔壁说话,好像是什么住校的事情,他的头又疼起来,全身无力,冷汗出了一身,彻底睡死过去,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一早,吴国志昨晚什么时候睡的他都不知道。
吴意已经出门,家中只有他们两个,见吴国志背对着他,高大的男人被拘束在厨房的一隅里,腰间系着围裙,听到动静后转头对他笑笑,“准备吃饭了。”
方知有慢慢走上前,从后面抱着他,头靠着他宽厚的肩膀,如释重负地叹出口气来。
吴国志回头,惊讶道,“怎么了?”
方知有摇摇头,闷声闷气道,“没什么。”
昨日那个虚荣自大的人或许并不是真实的吴国志,是自己先入为主才会有所误会,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才是他熟悉的爱人。
吴国志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方知有突然意识到,每次吴国志问完他“怎么了”,不管他是回答没什么,又或者是把自己内心真实感受告诉他,对方的反应都是不咸不淡的,好像问上这么一句只是出于伴侣的义务与责任感,并不是真的想要了解他为什么闷闷不乐。
这个认知让方知有有些难受,但更多的是茫然,只觉得从结了婚以后,身边的一切好像都不对劲了。
他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不仅没有力气,还一阵一阵发虚,倒像是期来临的前兆,可他明明刚靠抑制剂度过了一个短暂的期,这会儿不知怎得,又不舒服起来。
他趁吴国志的朋友还没来,独自出门去看了医生。
谁知医生也百思不得其解,说这种情况虽算不上稀奇,可一般都是发生在内分泌紊乱的omega身上,最后只得归结于方知有突然和自己的alpha生活在一起,信息素受到了影响,并嘱咐他要和alpha及时沟通,做好准备,言下之意,方知有可能会在未来的一到两天里,再次迎来期。
方知有从医院出来,心头的疑惑并没有随着医生的解释而烟消云散。
他和吴国志的配适度极低,光是他感受不到吴国志的信息素这一点就可以证明,可见对方的信息素并不足以影响自己,更别提让他在一个礼拜内接二连三的。
他低着头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些天以来自己好像是有感受到信息素的冲击。
忽然,方知有猛地变了,他想起来了。
是吴意!
他在搬进来的第一天,吴意还不知道,那时他刚刚度过易感期,正是信息素最浓烈的时候,丝毫没有收敛,和方知有当迎头撞上,当天晚上他的期就提前了,接着吴国志出差,家中只有他与吴意二人,吴意再小心,衣服裹得再结实,也难保有疏忽的时候。
那时他还以为自己期提前是吴国志躺在自己身边的缘故,现在看来,完全就是因为吴意!怪不得吴国志急着让吴意去住校!
方知有只觉得荒谬无比,丈夫的信息素闻不到,反倒是继子的信息素让他了。
为了这次反常的期,他又到药房买了些避孕套和避孕药,他并不知道吴国志会不会在他体内成结,虽然他并不打算在这个年纪就生孩子,吴国志看起来也不像有想生二胎的意思,可已经结婚,有些事情就在所难免,东西还是得备齐。
方知有抬头看了眼,阴风阵阵,树摇叶晃,是个要下雨的样子。
想着晚上有客人来,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又拎了一打啤酒才回去,门一打开,眼前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吴国志被几个beta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高谈阔论,占据着谈话的主导地位,手在桌上敲了敲,便有一个有眼色的beta忙不迭地给他倒茶,谦卑恭敬,样子很是讨好,提醒着吴国志,“老师……上次跟您提的介绍信的事情……”
吴国志出声打断,话锋一转,又引到别的话题去,那beta悻悻地坐回原位,不再吭声。
这就是他所谓的“朋友”?
吴国志抬头,见方知有回来,像昨天那样,把他推到一个方便众人评头论足的位置。
“这是我爱人,小方,是个omega。”
方知有勉强地冲众人笑了笑,小声对吴国志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去躺一会儿,晚上出去吃好吗。”
吴国志关切地拍拍他的腰,“没事吧,需要我照顾你吗?你快去休息吧,我给你倒杯水端上去。”
方知有没有接话,转身走回房间。
议论声从他背后传来,夹杂着大笑和虚伪的恭迎,大致又是夸吴国志厉害,真不愧是吴国志,找了这样一个标致的omega当老婆,夸他福气好,运气更好,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他到底是没能等来吴国志的一杯水。
半个小时后,吴国志上楼了,他坐在方知有旁边摸了摸他的头,“好像还是有点烧,这样吧,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和他们出去吃,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好吗。”
正好方知有也不想出去,当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本想告诉吴国志期的事情,可见他却兴致勃勃地去衣柜里挑选领带,方知有只好又忍下这个念头,目送对方出门。
吴国志走后,方知有强撑着精神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翻出片止疼药吃了,药效发作,他才好受些。
楼下大门声响,想也知道是吴意放学了。
方知有浑身发虚,动也不想动,紧闭双眼。
alpha的气息从门前飘过,他躺在床上,浑身是汗,突然更渴了。隔壁传来些动静,吴意不知在翻找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拉个行李箱出来,轮子滚动着,咕噜噜的响,路过方知有门前脚步一顿,声音停了。
吴意浑身僵硬,迟疑地推开房门。
他拿手捂住口鼻,眉头拧在一处,眼中满是警惕,口气生硬道,“你是不是又要了。”
方知有艰难地撩开眼皮,没有精力再和吴意计较,拿手指了指柜子,好声好气道,“你能不能帮我把抑制剂找出来,就在书桌的抽屉里。”
吴意哦了一声,盯着毫无防备的omega,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动了,不是走向书桌,而是走向方知有的床。
他突然,闻到了这个omega身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甜味。
方知有皱眉看着他,“你干嘛,你不是说你最反感omega,而且也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吴意脚步一顿,喉结滑动。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狠狠一闭眼,转身走向书桌,然而拉开方知有所说的抽屉,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方知有也愣住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最后一支抑制剂,已经在上一次期的时候,在吴国志的亲手帮助下,用掉了。
吴意谨慎地退回门边,“用我出门帮你买些抑制剂吗?”
方知有这才看到吴意脚边的行李箱,想起昨晚昏睡前听到的父子二人的对话,料想吴意现在是回来收拾东西,打算住校去。
吴意不在,他与吴国志就方便许多,他一个有alpha的omega,又为什么要在期的时候使用抑制剂呢。
方知有摇了摇头,又缩回被子中去。
吴意却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离开,而是站在门前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手指下意识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似乎在克制隐忍,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也发了层汗,顺着眉骨滴在眼睛里,蛰得他眼睛疼。
这个alpha的理智在顷刻间回笼,拔腿往外走,行李箱磕在楼梯台阶上一路叮叮咣咣,好像声音越大,他的底气就越足,最终他夺门而出。
听着大门狠狠被摔上的声音,方知有才敢从被子里探出头,他呼出一口热气,把手伸到后面摸了摸,已经湿透了。
他顿时无地自容。
他居然因为闻到了继子的信息素,而产生了性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