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里没你的位置
陈伶端着餐盘，在角落里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今天的早餐是白粥配咸菜，还有一个发硬的馒头。他用勺子搅动着寡淡无味的白粥，看着氤氲的热气在半空中缓缓升起又消散。
"我的位置你也敢占！你根本没资格入住精神病院，这里没你的位置！"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像是砂纸摩擦般刺耳。陈伶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男人穿着皱巴巴的病号服，右眼布满血丝，如同破碎的玻璃；而左眼则完全漆黑，深不见底，两只极端对比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抱歉，我不知道......"陈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粗暴地打断。
"现在知道了。"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滚。"
食堂里的喧嚣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那是'阴阳眼'许河。"坐在隔壁桌的阿福探过身来，小声说道。他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圆脸此刻有些发白，"这片区域一直是他的地盘。上个月有个新来的不懂规矩，结果被他折磨得差点精神崩溃。"
就在此时，陈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头顶笼罩下来，许河的黑色眼睛里泛出诡异的光芒，那只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恐惧，将之具象化成最恐怖的形态。
"我说......"许河的话音未落。
"不用解释。"陈伶平静地站起身，动作流畅得近乎优雅，"我换个地方就是。"
转身的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许河脸上闪过的一丝诧异。那张常年阴沉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地让步。
"软弱。"许河冷哼一声，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困惑。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连不断。陈伶的餐具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要么就是沾满难闻的污渍；病房里时常响起诡异的哭声；就连洗手间的镜子里都会出现扭曲的面容，对着他狞笑。这些显然都是许河的杰作，他在用自已特殊的方式"教育"这个不懂规矩的新人。
"你必须反击。"一天晚上，阿福坐在陈伶的床边，神色凝重地说，"在精神病院，软弱就是最大的罪过。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如果显露出一点怯意，就会被欺负。"
"我自有打算。"陈伶正在整理他那些破旧的戏服，手上继续着缝补的动作。针线穿梭间，仿佛在编织某种看不见的网。
这一周的观察让他对许河有了更深的了解。那个男人的能力确实诡异，但每次使用后都会有短暂的虚弱期，右眼会变得更加血红，而左眼则会流下黑色的泪水。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周后的团体治疗课上。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十几个病人围坐成一圈，在梅林医生的引导下进行情绪分享。许河突然打断了正在发言的病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陈伶。
"让我们来看看，这位'软弱'的新人内心藏着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挑衅。
下一秒，许河的左眼射出一道黑光，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一个古老的戏班被黑雾吞噬，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被无形的力量撕碎；还有一扇雕刻着诡异符号的门，门后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苏醒......
"看见了吗？"许河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这些都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让我们好好欣赏一下，看看你能撑多久。"
"住手！"梅林医生想要阻止这场失控的局面，却被一旁的倪克斯拦住。那位神秘的女医生似乎对这场冲突很感兴趣。
眼看陈伶就要被无穷无尽的噩梦淹没，突然，一个清亮空灵的声音在治疗室里回荡。
那是戏腔。
陈伶开始唱一出《游园惊梦》，优美婉转的声音里暗含着某种奇特的力量。随着歌声响起，许河制造的恐怖幻象竟然开始一点点消散。
"这是......"许河瞪大了双眼，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你不是想看我的恐惧吗？"陈伶的声音变得空灵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就让你看个够吧。"
伴随着这句话，一股奇特的力量在治疗室里展开。整个空间仿佛化作了一座华丽的戏台，陈伶的身影分化出无数个，每一个都在演绎不同的情绪和故事。
喜怒哀乐，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各种场景层层叠叠，美得令人心醉，却又真实得让人心碎。这些并非虚构的幻象，而是陈伶这些天观察到许河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记忆。每一段都蕴含着极致的情感，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直插人心。
"够了！"许河捂着眼睛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不要再演了......"
原来他的阴阳眼不仅能看见别人的恐惧，也会被迫承受那些情感的冲击。此刻的许河，正在被陈伶毕生的悲欢离合淹没。那些太过真实的情感，比任何恐怖的幻象都要可怕。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陈伶缓缓收起戏法，声音温和，"不是用来伤人，而是用来理解彼此。疼痛也好，恐惧也罢，都是让我们保持清醒的东西。"
治疗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场特殊的"演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有人悄悄擦着眼泪，有人低声啜泣，就连一向冷静的梅林医生眼中也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有意思。"倪克斯第一个打破沉默，轻轻鼓掌，"用戏法化解戾气，这确实是个好手段。"
许河慢慢站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陈伶。他的右眼不再充血，左眼的漆黑也褪去了几分。"刚才那些......都是真的？"
"你经历过的，真不真你不知道吗？"陈伶平静地说，"所以我能理解你的痛苦。那只黑色的眼睛，一定让你承受了很多吧。"
许河沉默良久，最后轻轻点头："对不起。"这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字字千钧。
从那天起，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许河不再处处针对陈伶，偶尔还会主动打招呼。
"这招高明。"当晚，阿福坐在陈伶床边，由衷感叹，"用示弱引诱对方出手，再一举化解矛盾。你早就计划好了吧？"
"不是示弱。"陈伶摇摇头，一边收拾着散落的戏服，"只是选择了更好的方式。有时候，理解比对抗更需要勇气。"
夜深了，病院重归平静。但每个人都知道，今天这场特殊的"演出"，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人津津乐道。因为它证明了一件事：在这个充满疯狂与扭曲的地方，还存在着一种超越暴力的力量。
那就是理解与共鸣。
也许这正是治愈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