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战前描妆

黄昏的光线穿过天机院斑驳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沉寂中。誓师大会刚刚结束，人们的慷慨激昂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却又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吞噬。

高悬于天际的"戏台"依然不知疲倦地播放着末日的景象 - 崩塌的山河、干涸的海洋、熄灭的星辰。

那些画面中充满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美感，仿佛一位疯狂的艺术家在肆意挥洒他最后的灵感。然而此刻，就连这些恐怖的景象也显得格外安静，像是某种更宏大演出前的预演。

后台的化妆间里，一盏青铜油灯在暗处摇曳。陈伶坐在斑驳的铜镜前，手指轻轻拈起一支描眉笔。

镜中倒映出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以及那双藏着万千心事的眼睛。他开始一笔一笔地勾勒眉形，动作极尽轻柔，仿佛在描绘一幅易碎的蝶翼。

化妆间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叔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老人的步伐依然稳健，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戏曲的故事。他站在陈伶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让我来吧。"

陈伶这才注意到镜中自已微微颤抖的手指。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翻涌的力量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他苦笑着将描眉笔递给李叔，任由这双见证过无数风雨的老手接过。

"李叔..."陈伶欲言又止，嗓音里透着一丝颤抖。他抬头望向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庞，眼中满是不忍。

"住嘴。"老人沙哑的声线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皱着眉，神色严肃地说道:

"给人上妆时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是要折寿的。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矩，不能破。"

陈伶想笑，却不知为何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是啊，这些看似迷信的老规矩，何尝不是前人用生命总结出来的智慧?每一个细节里都藏着对艺术的敬畏。

院落的其他角落里，每个人都在以自已的方式准备着。

东门处，林七夜独自一人站立，手中的寒鸦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芒。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剑身，不是为了让它更锋利，而是要让它在最后的演出中熠熠生辉。

"队长..."百里胖胖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剑油味道，混合着几分难以言说的伤感。

"我都明白。"林七夜头也不抬，继续专注地擦拭着剑身，"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倒下了，记得把这把剑擦得更亮些。它值得最后的体面。"

中庭里，梅林带领着一众法师正在调试法器。每个人的动作都格外郑重，仿佛在排练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那些平日里用于战斗的法器，此刻却要化作最特别的道具。

倪克斯和其他病人静静地站在阴影处，像是已经入戏的观众，等待着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演出。

"害怕吗？"红王不知何时出现在陈伶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害怕。"陈伶没有否认，但随即补充道："不是怕死，而是怕..."

"害怕搞砸?"红王歪着头看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却又藏着几分关切。

陈伶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剧本，苦笑道:"这么明显吗?是啊，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场演出了。总想着，既然是告别，那就该完美一点。"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红王安静地看着她，许久才开口，语气忽然温和了许多:"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事。那位被后人称作'戏仙'的前辈，其实也曾经面临过类似的困扰。"

"嗯?"陈伶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

"说来有趣，他把自已的一生都投入到了一个角色里 - 创世者。"红王望向远处，仿佛在回忆，

"只是...他太认真了，认真到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是什么？"

"观众的感受。"红王仰望着那片被阿撒托斯占据的天空，

"他沉醉于展现创世的壮美，却从未在意过观众想要什么。这才是阿撒托斯发疯的根源。"

这番话让陈伶陷入沉思。是啊，再完美的表演，如果无法触动观众的心灵，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一次..."他低声呢喃着，声音细若游丝。停顿片刻，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我不再扮演那个高高在上的创世者了..."

"那你要成为什么?"

陈伶缓缓起身，手指轻轻拭去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带着一丝释然与决绝:

"一个倾听者。用尽我的生命，去聆听一个陷入疯狂的神明的独白。体会他心底的痛楚，分担他漫长岁月中的孤寂。"

阡陌推门而入："时间到了。"

陈伶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最后检查一遍。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它当作剧情的一部分。就算是死亡..."

他看着手中的铜铃，神情坚定，"也要像诗一样优雅。"

众人各就各位，没有人说话，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氛围。那是对艺术的虔诚，对生命的敬畏，更是对即将到来的终章的期待。

"还有一件事。"陈伶从怀中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小本子，"这是我写的...剧评。"

"现在？"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对。"他将本子递给李叔，

"我怕看不到最后，但我相信，这会是有史以来最震撼人心的演出。等一切结束后，请把它交给那个最特别的观众。让它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这样一群人，用生命为它献上了最后的绝唱。"

天空中，阿撒托斯的"戏台"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仿佛也感受到了这场演出的分量。暮色渐深，最后一缕阳光也即将消散。

"准备好了吗？"红王最后问道。

陈伶整理好戏服，脸上浮现出释然的微笑：

"一个真正的演员，永远都要准备好谢幕。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我们的荣耀。"

幕布即将拉开，这场注定改变世界的演出，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