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院内。
姜蕊萱端坐窗前,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她面前的茶早己凉透,一如她此刻的心。
翠浓在一旁站着,大气都不敢喘。她看着自家夫人平静的侧脸,却莫名觉得比尚书大人发怒时还要可怕百倍。
突然,窗棂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叩”响,像是枯叶飘落。
翠浓吓得一哆嗦,刚要开口,就被姜蕊萱一个眼神制止。
只见姜蕊萱缓缓起身,走到窗边一盆兰花旁,素手探入茂密的叶片之间,取出了一个蜡丸封口的小小竹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她回到桌边,用指甲利落地划开蜡封,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条。
展开纸条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来自醉月楼的熏香气息,混杂着背薄的腐臭,扑面而来。
纸上的字迹细密如蚁,记录着天字一号房内的一切。
第一个字眼,就让姜蕊萱的瞳孔骤然收缩。
【姜二小姐至。】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她唇边溢出,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翠浓不解地看着她:“夫人?”
“没什么,”
姜蕊萱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只是看到了一对狗男女。”
她继续往下看,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凌迟着她的神智。
【叶尚书亲为姜二小姐斟茶,执其手,言:‘雪儿,委屈你了。’】
【姜二小姐依偎其肩,娇声道:‘为了姐夫的大业,雪儿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姜蕊萱的脑海里,瞬间勾勒出那副令人作呕的场景。
烛光摇曳的雅间内,她名义上的丈夫,正握着她亲妹妹的手,说着缠绵的情话。
她的妹妹,那个总是在人前装出一副柔弱无辜。
楚楚可怜模样的姜彤雪,正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
紧紧缠绕着那个本该属于她的男人。
“大业?”
姜蕊萱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桌面,发出“咯吱”的轻响。
疼痛让她愈发清醒。
她倒要看看,这对狗男女的“大业”,究竟是什么!
纸条上的信息还在继续,字字诛心。
【姜彤雪:‘姐夫,北境战事吃紧,父亲那边最近总念叨,说军械司送去的那批新甲胄,似乎有些……’】
【叶孤寒打断她:‘岳父大人多虑了。那批‘货’,我己经亲自验过,保证万无一失。至于那三成的‘损耗’,是给北境的将士们换酒喝了。毕竟,天寒地冻,也得让兄弟们暖暖身子。’】
【姜彤雪掩唇轻笑:‘姐夫想得就是周到。只是……户部的李主事那边,会不会……’】
【叶孤寒冷笑:‘他?一条喂饱了的狗罢了。倒是兵部的王侍郎,最近有些不太听话。’】
【姜彤雪眸光一转:‘这有何难?雪儿听闻,王侍郎最是孝顺,他家中老母的病……或许,可以让梅婷妹妹去瞧瞧?’】
轰!
姜蕊萱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
贪墨军饷,私吞军械,还想把主意打到她年幼的女儿身上!
叶梅婷,她最小的女儿,她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宝贝!
姜彤雪,你好狠的心!
“畜生!”
姜蕊萱低吼一声,猛地攥紧拳头。
那张薄薄的纸条在她掌心被揉成一团,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肌肤,一丝血迹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那点嫣红,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地狱里盛开的罪恶之花。
“夫人,您的手!”
翠浓惊呼着要上前。
“别碰我!”
姜蕊使劲地握着拳,任由那刺痛感蔓延。
她需要这股疼痛,来压下心中那几欲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
背叛,欺骗,利用……
她曾以为,叶孤寒只是不爱她。
她曾以为,姜彤雪只是嫉妒她。
现在她才明白,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心!
他们踩着将士的白骨,喝着百姓的血髓,只为铺就他们自己的权势之路。
甚至不惜将她和她的孩子们,当成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过去那些温情脉脉的假象,此刻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叶孤寒每一次看似关切的问候,姜彤雪每一次虚伪的姐妹情深,都成了最恶毒的嘲讽。
她慢慢松开手,展开那张己经褶皱不堪、染上血迹的纸条。
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的冰冷与决绝。
这种恶心与背叛,很好。
它们不会击垮她,只会让她复仇的火焰,烧得更旺,更烈!
她要的,从来不是叶孤寒的回心转意。
她要的,是让这对狗男女,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身败名裂,跌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
“证据……”她喃喃自语,“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光是这些对话,还不够。她要让他们勾结的铁证,呈于金銮殿之上,公之于昭京百姓面前!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张血迹斑斑的纸条,准备再仔细看一遍,寻找可以突破的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凝固了。
在纸条的最末端,在那段记录着叶孤寒与姜彤雪何时离开的文字下面。
还有一个用笔尖仓促划出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姓氏。
既不是王,也不是李。
而是一个她无比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姓氏。
“司空。”
姜蕊萱轻轻念出这个名字,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