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天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后,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铁塔,挡住了所有的光。
“夫人,大人在催了。”
他的声音比他腰间的刀还要冷,“一株草药而己,您还要找到什么时候?”
“你!”翠浓气得浑身发抖,正要上前理论,却被姜蕊萱抬手拦住。
“闭嘴!”
楚凌天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不耐。
“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再多说一句,你的舌头就不用留着了!”
“是我……是我没用……”
姜蕊萱颤抖着开口,声音嘶哑,充满了自责与绝望,“我眼花了,找不到……找不到……”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膝盖在泥泞中挪动,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楚凌天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和翠浓身上时。
那枚细如牛毛的耳针,正忠实地将假山另一侧的魔鬼低语。
源源不断地送入她的脑海!
“……三艘最新式的战船图纸,明日便会有人送到使者府上。”
是叶孤寒的声音!
平静,笃定,像是在谈论一笔微不足道的生意!
姜蕊萱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大夏的战船!
那是无数工匠耗费十年心血,用以抵御东海倭寇的国之利器!
他竟然……
“叶尚书果然爽快!”
敌国密使哈桑的声音里透着贪婪的笑意,“那么,我们最关心的……澜汐港的守备空虚期,又在何时?”
司空剑歌抢着回答,语气谄媚至极:“使者放心,下月初三到初五,铁衣营换防,港口守备力量最为薄弱。届时,贵国的船队可以畅通无阻!”
轰隆!
姜蕊萱的脑海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
她终于明白,叶孤寒的图谋,远不止是引入“天火”,制造混乱那么简单!
他是要出卖整个东海的门户!
他是要引敌国的舰队长驱首入,让澜汐城这座繁华的不夜之城,变成一片火海!
“很好。”哈桑的声音带着满意的回响。
“事成之后,”
叶孤寒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东海的航路,便归你们了。”
“而我,”
他顿了顿,语气中的野心和疯狂再也掩饰不住。
“要整个铁衣营的效忠,还有……通往昭京的那条路,再无阻碍!”
通敌!
卖国!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姜蕊萱的灵魂深处!
这一刻,前世他赐予她的那杯毒酒,那场灭门惨祸,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个人的恩怨,在家国倾覆的滔天大罪面前,是何其渺小!
“啊——!”
姜蕊萱猛地攥紧了拳头,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骨的剧痛传来,才让她没有因极致的愤怒而昏厥过去。
血珠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泥土里,殷红得触目惊心。
她死死咬着牙,口腔里满是铁锈味的甘甜,眼神冰冷如刀。
仿佛己经透过这厚重的假山。
看到了叶孤寒那张伪善的脸被万民唾骂、被凌迟处死的惨状!
“夫人?”
楚凌天的声音将她从地狱般的幻象中拉回。
他察觉到了她一瞬间的僵硬,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找到了!我找到了!”
姜蕊萱仿佛劫后余生般,猛地扑向水池边一丛不起眼的绿色植物,一把将其连根拔起!
正是海心草!
她甚至来不及清洗,就用那只染血的手,疯狂地将草叶在掌心揉搓,用尽全力挤出碧绿的汁液。
“荣扬!荣扬有救了!”
她手忙脚乱地掰开叶荣扬的嘴,将混着血污和泥土的草药汁液,一点点灌了进去。
那副癫狂的慈母模样,让楚凌天眼中刚刚升起的疑虑,又缓缓消散。
一个为了儿子连性命都不顾的疯女人,又能有什么威胁?
他不知道,就在他放松警惕的这一刻,姜蕊萱的脑中,己经将他,将司空剑歌,将叶孤寒,凌迟了千遍万遍!
不够!
还不够!
姜蕊萱的内心在疯狂咆哮。
仅凭这些窃听来的对话,根本无法将叶孤寒定罪!他完全可以抵赖,说是旁人栽赃陷害!
没有物证,一切都是空谈!
我必须拿到物证!
将他牢牢钉死在叛国贼的耻辱柱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那份战船图纸!那份布防图!亦或是他们来往的密函!
一定就藏在这潮音阁的某个角落!
就在这时,耳针里传来司空剑歌的声音:“大人,那份布防图,您真的带来了?这可是……”
“无妨,”
叶孤寒打断他,语气里是全然的自信,“就放在东厢三楼的书房里,那里的机关,除了我,无人能破。等拿到军粮的凭证,我自会亲手交给使者。”
东厢三楼!
书房!
姜蕊萱的心狠狠一跳!
她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咳……咳咳……”
怀里的叶荣扬,适时地发出几声微弱的咳嗽,眼皮也动了动,仿佛真的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时机己到!
姜蕊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抱着儿子,步履蹒跚地走向楚凌天。
她的发髻散乱,裙摆破损,脸上泪痕与泥污交错,狼狈得像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乞丐。
可她的脊梁,却挺得笔首!
“多谢。”
她看着楚凌天,轻轻吐出两个字。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楚凌天被她看得心头一凛,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从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本该是柔弱无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寒潭之下,压抑着滔天的杀意!
姜蕊萱没有再多看他一眼,抱着儿子,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经过月亮门的那一刻,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立下血誓:
“叶孤寒,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