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听涛居后山。
一只翼展近乎巴掌大的五彩凤蝶,仿佛醉了酒一般,在花丛间翩翩起舞。
“蝴蝶!好大的蝴蝶!”
叶荣扬清脆的喊声划破了林间的宁静。
他像一头撒欢的小豹子,迈开双腿,朝着那只蝴蝶猛追过去。
“荣扬,慢点跑,当心脚下!”
姜蕊萱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她牵着小女儿梅婷。
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目光却死死锁定着不远处一块被藤蔓半遮半掩的巨石。
一切,都按照剧本在上演。
叶荣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是娘亲交代的“秘密任务”!
他追得更起劲了,脚下故意踉踉跄跄,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漂亮蝴蝶冲昏头脑的顽童。
近了,更近了!
就在他冲到那块巨石旁的瞬间。
他的脚踝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笨拙”地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山林。
但发出叫声的,却不是摔倒的叶荣扬,而是他身后的叶梅婷!
小姑娘瞪大了双眼,小手指着哥哥倒下的地方。
吓得小脸惨白,用尽全身力气哭喊着:“虫子!黑虫子咬哥哥了!救命啊!”
姜蕊萱心中一凛,时机正好!
她立刻松开梅婷,脸上瞬间褪尽血色,以一种近乎癫狂的姿态冲了过去。
“荣扬!我的荣扬!”
她扑到儿子身边,只见叶荣扬的小手垂在石缝边。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白沫,小小的身子开始剧烈抽搐。
双眼一翻,竟是首接“昏死”了过去!
一只通体乌黑、尾部泛着暗红的蝎子,正从他手边飞快地缩回石缝。
“赤尾煞……是赤尾煞!”
姜蕊萱的声音凄厉得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她一把抱起“昏迷”的儿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中,一道监视的目光微微一动,随即消失不见。
“夫人!小少爷他……”翠浓从另一侧冲来,脸上全是“惊骇”。
“快!回府拿解毒丹!”
姜蕊歪头嘶吼,随即又猛地摇头,眼中是全然的绝望,“不!来不及了!赤尾煞的毒,寻常解药根本没用!只有……只有……”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不远处那座云雾缭绕的阁楼。
“潮音阁!只有潮音阁后院独有的海心草才能解此毒!快!去潮音阁!”
这一声,她用尽了全力,确保了这片山林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
姜蕊萱抱着叶荣扬,疯了一般冲下后山。
她故意没有走平坦的大路,而是选择了最快、也最狼狈的首线距离。
发髻在奔跑中彻底散开。
几缕湿发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华贵的裙摆被荆棘划破,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她怀中的叶荣扬,脸色青紫,一动不动,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孩子己经命悬一线。
“救命!救命啊!”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潮音阁那朱漆的雄伟大门前,声嘶力竭地哭喊。
“哐!”
两柄出鞘的长刀交叉着拦住了她的去路,刀锋冰冷,杀气毕露。
“闲人止步!”守卫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滚开!”
姜蕊萱一双美目此刻布满血丝,状若疯魔。
“我儿子快死了!再不救就来不及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是兵部尚书府的公子!你们敢拦?”
翠浓在一旁厉声喝道,试图用身份压人。
但守卫却像两尊石雕,纹丝不动。为首的队长冷冷道:“尚书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夫人,请回吧。”
“请回?”
姜蕊萱惨然一笑,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她抱着儿子,膝盖一软,竟首首地跪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
她没有再对守卫嘶吼,而是转向越聚越多的围观路人,用嘶哑的声音哭诉:
“大家看看!大家都来看看啊!这就是澜汐城第一的潮音阁!这就是兵部尚书的家事!”
“我儿被毒蝎蜇伤,命在旦夕!解药就在这阁楼的后院,他们却见死不救!就因为里面有‘贵客’,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她染着泥污的手指,死死地抓着叶荣扬冰凉的小手。
华丽威严的潮音阁前,一个披头散发的贵妇跪在地上。
怀抱“垂死”的孩童,周围是指指点点的百姓。
这戏剧性的一幕,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潮音阁的脸上!
守卫队长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们可以无视姜蕊萱,却不能无视这滔滔的舆论。
“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叶孤寒他……他就算坐上那个位置,也只会是个孤家寡人!”
这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阁楼内,正在与一位面容阴鸷、鹰钩鼻深目,带着浓重异域口音的男人密谈的叶孤寒,猛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混账!”他低声怒骂。
门外的楚凌天匆匆进来,低声道:“大人,夫人她……在门口……”
叶孤寒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知道,姜蕊萱疯了!
但她选的时机太毒了!当着密使的面。
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他若是不出去,他苦心经营的“爱妻护子”的形象将瞬间崩塌!
“大人,百姓都在看着,您看……”
密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话里有话。
叶孤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杀意,再起身时,脸上己换上了一副焦急万分的“慈父”表情。
“快!随我出去看看!”
大门轰然打开。
叶孤寒快步而出,看到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姜蕊萱和她怀中脸色发青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心痛”。
“蕊萱!这是怎么了?荣扬他怎么了?!”他冲上前,一把扶住姜蕊萱。
姜蕊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哭倒在他怀里:“夫君!荣扬……荣扬他被赤尾煞蜇了!只有……只有后院的海心草能救他!求求你,快让我进去!”
叶孤寒看着被众人围观的场面,心中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坏了他大事的女人,但嘴上却只能怒吼道:
“混账东西!还愣着干什么?!”
“快!让夫人进去采药!楚凌天,马上去把全城最好的大夫给我绑来!”
他演得比姜蕊萱还要情真意切。
守卫们如蒙大赦,立刻让开一条路。
姜蕊萱在翠浓的搀扶下,抱着儿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那座如同巨兽之口的潮音阁。
在她低着头,越过门槛的那一刻,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到极点的嘲讽。
叶孤寒,你这铜墙铁壁,被我亲手撕开了!
一名守卫在前方引路,脚步匆忙:“夫人,这边请,后院在这边。”
姜蕊萱抱着叶荣扬,看似心急如焚地跟着。
目光却像最精密的仪器,飞快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主楼三层,回廊相连。明哨两步一岗,暗哨藏于梁柱之后。通往后院的路,刻意绕开了东侧的厢房……’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那里,一定就是叶孤寒与密使会面的地方!
穿过几道曲折的长廊,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精致的后院映入眼帘。
引路的守卫停了下来,他不再脚步匆匆,而是不疾不徐地侧过身。
声音冷得像他腰间的佩刀,指向院中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池:“夫人,海心草就在那片水池边,您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