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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明理阁策论,长子之困

今日,是明理阁一月一度的季度策论会。

阁内气氛肃穆,太学院首辅蔺无瑕的得意门生,陈夫子,正立于堂上,目光如炬,扫过座下每一张年轻的面孔。

“今日策论之题,乃‘论北境粮草之困’。”

陈夫子声音洪亮,一字一句敲在学子们的心上。

“北境苦寒,又有蛮族叩关,粮草补给向来是国之大事。然近月来,前线频频传来粮草短缺之急报,致使军心动荡。尔等皆是未来朝堂之望,对此,有何高见?”

话音落下,堂下鸦雀无声。

年仅八岁的叶穆云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小的身躯挺得笔首,但眼神却有些飘忽。

他满脑子都是母亲昨日决绝的眼神,和指尖未干的血迹。

母亲变了。

不再温柔,不再对他嘘寒问暖,变得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冰冷利剑,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恐惧。

他想不明白,父亲是兵部尚书,是大英雄,母亲为何会那样?

“叶穆云!”

陈夫子严厉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

叶穆云一个激灵,猛地站起,心跳如鼓。

“夫子……”

“我方才所言,你可听清了?”

陈夫子眉头紧锁,显然对他方才的走神极为不满。

“听……听清了。”叶穆云的声音有些发虚。

旁边立刻传来一声压抑的窃笑。

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这不是叶尚书家的长公子吗?怎么,昨夜没睡好,还在想令尊的盖世奇功?”

“王希!住口!”

陈夫子呵斥了一声,但看向叶穆云的目光却愈发失望。

“叶穆云,你父亲总领天下兵马,为国事操劳。你身为其子,对这北境粮草之事,理应比旁人更有见地。现在,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这番话看似期许,实则却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轻蔑,更有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叶穆云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书本上说的无非是天灾、路险、运输不易……这些谁都知道的空话。

可夫子要的,显然不是这些。

他看到陈夫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听到周围细碎的议论声。

“还以为尚书之子有多大能耐,不过如此。”

“到底是武将之家,不通文墨。”

这些声音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他稚嫩却骄傲的心里。

他紧紧咬着下唇,小小的拳头在袖中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用沉默对抗着这满堂的羞辱。

“孺子不可教也!”

陈夫子恨铁不成钢地一甩袖袍,“坐下!好好听听旁人怎么说!”

叶穆云缓缓坐下,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一个字。

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蒙上了一层从未有过的阴霾。

消息传回栖梧院时,姜蕊萱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

翠浓跪在地上,将明理阁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子孺不可教也”五个字时,姜蕊萱手中的银剪“咔嚓”一声,将一截含苞待放的花茎齐根剪断。

鲜绿的汁液,溅在她素白的手背上。

“我的孩儿……”

姜蕊萱闭上眼,那孩子在满堂学子面前。

被夫子当众斥责,涨红了脸却倔强不语的模样。

如一柄利刃,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是她的长子!

是她怀胎十月,悉心教养,寄予了无限厚望的穆云!

他沉稳睿智,八岁之龄,学识己远超同辈,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叶孤寒……”

姜蕊萱睁开眼,眸中寒光迸射,“这便是你带给他的‘荣耀’吗?

让他顶着你尚书之子的名头,去承受那些本不该属于他的明枪暗箭!”

她知道,陈夫子是清流一派,素来看不惯叶孤寒的行事作风。

今日之事,名为考校,实为迁怒。

而她的儿子,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夫人……”

翠浓看着她煞白的脸色,担忧地唤了一声。

“我没事。”

姜蕊萱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心疼与愤怒强行压下。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心疼,只会让她的刀变钝。

北境粮草之困……

这个题目,对别人来说是困局,对她而言,却是送上门来的天赐良机!

前世,叶孤寒与司空剑歌正是借着这个“困局”。

上下其手,以“天灾路险,损耗巨大”为名,暗中侵吞了近三成的军粮。

他们一面让北境将士挨饿受冻。

一面又将克扣下的粮草高价卖给敌国,换取支持他们谋逆的巨额财富。

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

最后,还寻了个替罪羊,户部的一位官员,满门抄斩,平息了朝野的质疑。

而如今,这个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引子,竟落到了她儿子的策论题目上!

姜蕊萱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明理阁的方向。

“穆云受的委屈,不能白受。”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翠浓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耻辱,我要他亲手百倍、千倍地还回去。我要让整个昭京,都看到我儿子的光芒!”

今夜,她要亲自去点拨她的长子。

她要将这足以致命的“未来信息”,巧妙地化作惊世骇俗的“洞见”,植入穆云的脑中。

她要为她的儿子,铺就一条扬名立万的青云路。

同时,也为叶孤寒,亲手埋下第一根足以让他坐立不安的尖刺!

夜色渐深。

叶穆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栖梧院,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落寞。

他没有去书房,而是径首回了自己的卧房,将自己关了起来。

姜蕊萱推门而入,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她一眼便看到儿子小小的背影,在灯下被拉得又细又长,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萧索和孤寂。

他面前摊着白日里那道策论题,小小的拳头攥着笔,手背上青筋毕露。

寒意从窗缝里钻进来,拂动着他单薄的衣衫。

姜蕊萱心中一疼,悄然走上前,将一件柔软的狐裘披风搭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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