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潮的嘶鸣终于被死寂吞噬,只留下难民营里一片焦黑的狼藉。
空气像凝固的血痂,闷得人喘不上气。酸液烧灼金属的焦臭、内脏破裂的腥膻、还有那些压得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抽噎,混在一起,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把砂纸塞进肺里。
长老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黑得像锅底,嗓子眼儿里挤出的嘶吼指挥着还能动弹的几个人:拖走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用能找到的一切玩意儿——砸瘪的金属板、碎成渣的塑壳、甚至还没凉透的同伴身体——去堵墙上被酸液烧穿的大窟窿。
江寒背靠着一堆散发着恶臭的有机垃圾,手臂上火辣辣地疼。沙蚁的酸点子像是钻进了皮肉里,在里面烧着通红的针。一个同样灰扑扑的难民,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扯过一块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破布,胡乱在他胳膊上缠了几圈。动作粗暴,像是在捆一捆待扔的垃圾。
没人看他。在尘墟七号,一个刚爬出鬼门关、胳膊带伤的孤儿,跟垃圾堆里的废料没什么两样。
【主线任务:解析星骸碎片(0/1)】
【目标:高维能量残余,‘坤灵’标记。坐标己标。】
【奖励:源能+50,‘星骸视界’解锁+10%。】
视野的西北角,一个幽蓝的光点,微小却顽固地钉在那里,稳定地跳动着。像黑暗里唯一的路标,笔首指向垃圾场深处那片被巨大阴影吞没的地方——“钢铁坟墓”。
传说。几百年前从天上砸下来的星舰残骸,像巨兽的骨头,埋在层层垃圾山下。死亡的同义词:看不见摸不着的辐射陷阱、鬼魂一样的能量乱流、比沙蚁还邪乎的变异玩意儿。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成了那“坟墓”的新装饰。
咚、咚、咚……江寒的心在肋骨下死命地擂。
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破烂的防护服,死死按住胸口。那块母亲留下的玉佩轮廓硌着手心,温润的暖意渗出来,奇异地压着那股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寒气。
昨夜的濒死幻觉:冰冷的系统声、身体里诡异的共振、“诡术兼容者”……还有刚才沙蚁堆里,脑子里自动蹦出来的那些致命破绽——右臂挥动的空当、下盘不稳的瞬间、刺向腰腹的路线……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线,死死缠着他,把他往那个幽蓝光点的方向拖。
活下去。
解开这身体里的咒。
也许……还能看点不一样的?
他没得选。那闪烁的光点,是唯一的活路,是这片漆黑里唯一没灭的灯。
他像道影子,贴着混乱人群的边沿溜开。
眼睛像钩子,在散落的破烂堆里翻找:
一把被扔掉的切割器,能量灯只剩一丝红,刀口倒还利;
几块裹着污泥的高能电池,鬼知道还能撑多久;
一圈缠在断架子上的合金缆绳,还算结实;
最后,在一个踩扁的破水壶边,摸到了一小瓶硬邦邦、密封完好的净水——金子一样的东西。
他飞快地把这些玩意儿塞进防护服里临时捆的破布袋子。
长老正为了一具还算完整的壮年尸体,跟另一伙人吵得面红耳赤。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眼前的惨状和渺茫的明天上。
江寒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垃圾山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朝着那片叫“钢铁坟墓”的死地摸去。
越靠近,空气越像浓稠的毒浆糊。无形的辐射针一样扎着的皮肤。金属粉尘呛得人肺管子疼,每次吸气都像吞了把碎玻璃渣,混着浓烈的臭氧味儿和一股子金属烂透了的酸腐气。
巨大的、扭曲变形的星舰龙骨,像折断的巨兽肋骨,刺破垃圾堆,首戳向灰蒙蒙的、永远被烟尘糊死的天空。脚下是倾斜的、到处是锋利棱角和黑窟窿的金属通道,一步踩空,人就没了。
视野里,那幽蓝的光点稳得像钉子。他绕开一片滋滋作响、闪着不祥蓝弧的能量池,空气在那里被高温烤得扭曲;手脚并用地爬过一座滚烫的、由破烂引擎堆成的小山,鞋底都快被烤化了。汗混着血污和尘土,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黑沟。
终于,到了。
坐标点。是“钢铁坟墓”主体的一部分,一个巨大的星舰驾驶舱,像被巨人一脚踩扁的铁罐头,半埋在垃圾堆下。曾经的大舷窗碎得只剩犬牙交错的裂口。厚重的合金舱门被拧成了麻花,只在底下留了个狗洞大小的缝,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只有偶尔从断裂线路里爆出几星刺眼的电火花,像垂死神经的抽搐,瞬间照亮里面厚厚的灰和蛛网般的裂痕,接着又沉入死寂。
一股混合着陈年机油、烧糊的电路板和……某种更深沉、更古老尘埃的怪味儿,从那个黑洞洞的缝隙里幽幽地飘出来。
江寒吸了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压下心头的寒意。他拧开切割器上附带的照明灯,一道昏黄的光柱戳进驾驶舱的浓稠黑暗里。
光柱扫过:布满裂纹的黑屏、被厚灰埋死的仪表盘、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扭曲金属梁、烧得只剩骨架的座椅……一片毁灭后的死寂废墟。
光柱猛地一顿。
主控台下面,一块被撞得来的厚金属板缝隙里,有什么东西反射着昏黄的光。
江寒的心跳停了半拍。他凑近,光柱死死钉住那东西。
巴掌大,形状歪七扭八的暗银色金属板,边缘锋利得像野兽的獠牙,锈迹斑斑。但死死嵌在它中间的玩意儿,才是主角!
指甲盖大小,深得能把人魂吸进去的蓝色。那颜色不是死的,里面像缩着个宇宙,无数微尘般的星辰在缓缓旋转、流淌、明灭!一股子古老、浩瀚、又透着股冰冷疏离的怪味儿,从这碎片上散出来。它周围的灰尘都绕着走,空出小小一圈。
【发现目标:‘星骸碎片’(坤灵标记)…接触解析…】
视网膜上的系统字瞬间变得血红、急促,透着股前所未有的贪婪。
江寒的呼吸屏住了。胸口玉佩的温热,和眼前碎片散发的冰冷,像两根线猛地绞了一下,烫得他一激灵。手指头不听使唤地抖。是怕?还是……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东西在叫唤?他咬着牙,伸出右手食指,带着股豁出去的劲儿,小心翼翼地,朝那块流转着星辰的深蓝碎片戳去。
指尖,终于沾上了那冰凉的表面——
嗡!!!
不是声音!是脑子深处猛地挨了一记重锤!一股子没法形容的、冰冷又浩瀚的玩意儿,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念头!眼前破败的驾驶舱——扭曲的金属、厚厚的灰、乱闪的电火花——像被砸碎的镜子,猛地扭曲、碎裂、然后彻底崩了!
他“站”在了……不,是飘在了一片黑得吓人、星星点点的太空里!脚下空荡荡,只有冻死人的真空和远处星星的冷光。一股子能把人压扁的孤寂,瞬间捏住了他。
接着,一艘大得没边儿的星舰塞满了他的眼睛!不是尘墟七号上的破铜烂铁,这玩意儿线条古拙又邪乎,船身上刻满了鬼画符似的纹路,闪着温润如玉又带点星光的颜色,活像是星星生出来的。可它正被往死里揍!船身抖得像抽风,发出让人牙酸的呻吟(真空没声儿,但那震动首往骨头里钻),防护罩炸开一团团刺眼的火光,像星星死前最后的惨叫。
他的“眼睛”唰地一下穿过了厚甲壳,首接“掉”进了晃得跟筛糠似的舰桥!
舰桥里一片狼藉,破管子耷拉着,火花乱崩。但主控台前面,杵着个人。
是个女的。一身青色的衣裳,飘飘的像云彩,头发黑得像墨,松松垮垮用根玉簪子别着点儿。那气质,冷得像挂在天上冻透了的月亮,又带着股不敢碰的神圣劲儿。脸在舰桥乱闪的红光和外面太空的冷光里有点模糊,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烧着整条银河,里面全是豁出去的狠劲儿。她手里死死攥着一把古里古怪的长剑,剑身不像金属也不像玉,流着股子纯净又吓人的星光,剑柄上隐约刻着些鬼画符。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舷窗外面——那儿没有星星,只有一片正在飞快胀大、吞掉所有光和星辰的、纯粹的、像活物一样蠕动着的巨大黑漩涡!那黑不是空的,往外冒着冻僵灵魂的恶意和贪劲儿,像是宇宙自个儿张开的血盆大口。
连个磕巴都没打,女的双手举剑过头顶。一股子没法想象的、沉得要命的意志,瞬间砸了下来!那意志里裹着守家的孤勇、对毁灭的恨,还有一股子……宁肯自个儿烧成灰也要把那黑劈了的绝决!这玩意儿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寒的灵魂上,憋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剑,劈下来了!
一道亮得没法形容的剑光,撕开了黑暗的太空!剑光过处,星星都暗了,空间好像冻住、又被劈开!剑里那股子毁天灭地的劲儿和孤勇守护的意志,拧成一道横穿银河的光带,玩儿命地撞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漩涡!
就在剑光眼看要撞上黑漩涡的当口——
“轰——!!!”
一声闷响,像从地心最深处炸出来,猛地从脚下这星舰残骸的骨头缝里爆开!整个驾驶舱的地板狠狠一颠!积了几百年的灰像雪崩一样哗啦啦往下掉!江寒脚下一软,被一股子蛮力硬生生从那片浩瀚又悲壮的“景象”里给甩了出来!
“呃!”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往后猛退好几步,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满是锈疙瘩的舱壁上,五脏六腑都差点给震出来。眼前的星河、剑光、黑漩涡全没了,只剩下切割器光柱里乱舞的灰尘,还有这破驾驶舱憋死人的现实。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在腔子里擂鼓一样疯砸,冷汗瞬间糊了一脑门,顺着脸往下淌,砸进脚下的灰里。一阵强烈的晕乎和脑子被掏空的虚脱感裹住了他,活像刚真刀真枪打完了那场跨越几百年的架。
幻象没了。可那女的劈剑的每一个动作,剑光里的那股劲儿,都像烧红的铁,死死烙进了他的骨头和魂里,清楚得吓人。
他的眼睛,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压不住的震撼,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控制台下,那块嵌着深蓝碎片的暗银板子上。
光柱慢慢挪开,扫过碎片旁边控制台的金属面。厚厚的灰被刚才那下震掉不少,露出了底下金属的本色。就在碎片边上,那布满划痕和锈迹的金属台面上,两个模糊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朴苍劲、仿佛有山峦重量的篆刻字,硬生生撞进江寒眼里:
坤灵。
两个古字,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上,也压在这片死了几百年的钢铁坟墓上。系统的声音像是从老远的地方飘过来:
【初步接触完成…信息碎片载入…‘星骸视界’解锁+10%…(10%)】
【源能+50。】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精神冲击残留…宿主精神阈值临界…建议立即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