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深冬。
窗外的雪无声飘落,覆盖了庭院的枯枝与精心打理的山石。
厉家老宅深处,一间温暖如春、设备精良的私人病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消毒水味,但更浓的,是一种名为“守候”的坚韧气息。
温予绯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坐在厉沉舟的床边。
她的手臂和小腿上,X-7留下的紫黑色疤痕如同狰狞的藤蔓,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阴冷的天气让神经痛如影随形,但她只是轻轻蹙眉,专注地削着一个苹果。她的动作很慢,手指因为毒素的影响还有些微的僵硬和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温柔。
病床上,厉沉舟安静地躺着。
他瘦了很多,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更加深刻,甚至有些嶙峋。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而悠长。
距离水晶宫那场毁灭性的爆炸和毒液侵袭,己经过去了三个月。
他被陈昀和沈砚的人拼死从地狱边缘拖回,靠着最顶尖的医疗和温予绯寸步不离的守护,终于在一个月前,脱离了最危险的状态,从深度昏迷转入了现在的沉睡期。
温予绯将削好的苹果切成极薄的小片,放在一旁的瓷碟里。她拿起的棉签,极其轻柔地擦拭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琉璃。
“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羽毛拂过心尖,“今天外面下雪了,很大。记得以前在海城,你总说北方的雪才叫雪,铺天盖地,能埋掉一切……等你醒了,我们去看真正的北国雪原,好不好?”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缠着绷带的额头。
水晶宫最后的爆炸,不仅让他身体遭受重创,强烈的冲击和毒气侵蚀也造成了脑部损伤。医生说,他能活下来己是奇迹,苏醒需要时间……
温予绯不在乎。
她只要他活着,呼吸着,心跳着,在她身边。
“肖烬死了,死得很惨,被他自己最渴望的X-7腐蚀了。肖家……也完了。录音传开了,沈砚那边和陈昀配合,加上肖烬终端里挖出来的东西,‘衔尾蛇’的尾巴被揪住了不少,军方内部正在大清洗……爸妈的仇,报了一大半。”她低声诉说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一点一滴地告诉他,像是要把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还有沈砚……”她顿了顿,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归于平静,“他救了我们,也走了。他说……他爱我。”她轻轻握住厉沉舟放在被子外、骨节分明却冰凉的手,用自己的温热去暖他,“但我告诉他,我的余生,只属于厉沉舟。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多久,我都会守着你。”
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感受着他脉搏沉稳的跳动。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绷带。
就在这时——
那只被她握着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温予绯的身体瞬间僵住!
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都停止了运作,连呼吸都忘记了。她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厉沉舟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是幻觉吗?是过于思念而产生的错觉吗?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一秒……两秒……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再次垂下头时,她清晰地看到,厉沉舟那浓密的长睫,如同蝶翼般,极其缓慢地、无比艰难地掀动了一下。
然后,又是一下。
接着,那双紧闭了三个多月的眼睛,终于,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似乎有些刺眼,他的眉头下意识地蹙紧,眼神茫然、空洞,充满了对周围一切的陌生和巨大的疲惫,仿佛从一个极其漫长、极其黑暗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他的视线毫无焦距地在天花板上游移了片刻,最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移向了床边。
当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那张布满泪痕、写满了震惊、狂喜、以及巨大恐惧的苍白脸庞上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温予绯的泪水汹涌而出,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
厉沉舟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极其沙哑、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温予绯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晚……晚……” 那声音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像惊雷般在温予绯耳边炸响!
他叫她“晚晚”!“林晚”!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温予绯!他记得林晚!他是不是……只记得林晚?是不是……忘了她作为“温予绯”的一切?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她颤抖着,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哥……是我……是我……”
厉沉舟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的茫然更深,他似乎想努力看清眼前的人,想努力理解她的痛苦。他尝试着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微弱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穿越了生死界限的关切:
“……别……哭……” 他极其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握着他的、那只布满紫黑色疤痕的手上。
那目光,从茫然,到疑惑,再到一种……缓慢凝聚的、深不见底的心疼。
他极其缓慢地、无比艰难地,试图反握住她的手。那动作笨拙而无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温予绯感受到他指尖微弱的力道,感受到他目光中那熟悉的心疼,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庆幸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她再也控制不住,俯身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窝,泣不成声:“哥哥!沉舟!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厉沉舟的身体还很虚弱,无法回应这个拥抱,但他微微侧过头,用脸颊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她的头发,那是一种无声的、本能的安慰。
他回来了。
也许记忆有缺失,也许身体需要漫长的恢复,但他的灵魂深处,刻着她的名字,刻着对她的心疼。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