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劫后凝眸

沈砚在昏迷两天后醒了过来。

他的身体素质似乎更好一些，恢复得也比温予绯快。但他醒后变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他只是靠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如果这个位于地下的“安全屋”医疗区那面模拟自然光的屏幕也算窗外的话。

他很少说话，即使陈昀向他汇报情况，他也只是点点头，或者简单地“嗯”一声。

他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算计和风流，只剩下一种深重的、仿佛灵魂被抽空般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郁。

他偶尔会看向温予绯的方向，眼神复杂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悔恨、探究、痛苦，以及一种温予绯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执拗。但每当温予绯有所察觉，冷冷地回视过去时，他又会迅速移开目光，仿佛被灼伤。

三人共处一室（虽然隔着各自的病床和医疗设备），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只有陈昀像个沉默的影子，高效地处理着各项事务，联系医生，安排补给，处理外部传来的关于肖家崩塌的种种信息，同时严密地封锁着这个安全屋的位置。

他像一座稳固的桥梁，连接着这三个伤痕累累、关系扭曲的灵魂与外界仅存的秩序。

温予绯的伤势稍有好转，可以勉强在搀扶下走动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护士推着她，来到厉沉舟的隔离舱外，尽可能近地待着。

她隔着玻璃，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说肖烬死了，说证据曝光了，说肖家完了，说沈砚也在这里躺着……她说着他们的过去，说厉家后山那片开满野花的山坡，说他第一次笨手笨脚给她包扎伤口……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但她必须说。这是她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有一次，她正低声说着话，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她猛地回头，看到沈砚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阴影里。

他倚着墙壁，打着石膏的手臂无力地垂着，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她对昏迷不醒的厉沉舟流露出的、毫无保留的温柔和悲伤。

那眼神，像受伤的野兽，又像溺水的人看着唯一的浮木。

温予绯的心猛地一沉，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和抗拒。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示意护士推她离开。

沈砚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被推走的背影，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沉入更深的阴霾。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厉沉舟的情况依旧没有明显好转，但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维持住了，医生谨慎地表示这或许是个好兆头，但脑损伤的后遗症无法预估。

温予绯身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但X-7留下的紫黑色疤痕如同丑陋的藤蔓，缠绕在她的手臂、小腿上，毒素带来的神经痛和麻痹感也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的身体变得虚弱，畏寒，极易疲惫。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向厉沉舟的方向时，依旧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沈砚恢复得最快。

他拆掉了手臂的石膏，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和不自然。脸上的伤痕淡了许多，露出了原本俊朗的轮廓，但那份阴郁和沉默却仿佛刻进了骨子里。

他开始在医疗区有限的范围内走动，做一些简单的复健。他不再刻意回避温予绯，但也没有主动靠近，只是保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的注视。

打破这种病态僵局的，是一个暴雨的夜晚。

安全屋位于地下深处，但模拟系统忠实地还原了外界的天气。

巨大的屏幕上，虚拟的铅灰色云层翻滚，虚拟的雨水如瀑布般冲刷着“窗户”，营造出一种沉闷压抑的氛围。

医疗区的灯光调得很暗，只有仪器上的指示灯闪烁着幽微的光。

温予绯因为神经痛难以入睡，蜷缩在病床上，默默忍受着身体里一波波袭来的灼烧感和针刺感。

厉沉舟那边似乎也很不安稳，监控仪器发出几声轻微的报警，医护人员进去处理后又安静下来。

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很轻，停在了她的床边。

温予绯没有睁眼，但身体瞬间绷紧。她熟悉这脚步声。

“予绯……” 沈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同于他以往的任何一种语调。

温予绯没有回应，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知道你醒着。”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求你……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温予绯依旧沉默。

但她的沉默，在沈砚看来，或许就是一种默许。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虚拟雨声更大了，哗啦啦地敲打着无形的窗。

“水晶宫……最后那一刻……”沈砚的声音艰涩无比，仿佛每个字都在喉咙里滚过刀片，“我……从来没想过要真的对你开枪。从来没有。”

温予绯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